他今晚滴酒未沾,能開車回家。
梁恒波獨自走到車前,拉開車門,矮身坐進去。車載音響里自動開始播放著onuka樂隊的歌,是上一次沒聽完的專輯。
車前的大燈自動亮起,照亮了地下停車場的一堵灰墻。
但梁恒波沒有啟動車,只是坐在駕駛座。
至少五分鐘里,他的手在微微地發抖,而他用盡全力,都無法系上安全帶。
一種很熟悉的,很荒謬而令人恐懼的焦慮,像一重比另一重更高的大波浪,突然直接就壓了過來。
梁恒波除了本職工作從不參加應酬,也不怎么喜歡出門旅游。
從不,基本上為零。
幸而,他是在一個互聯網公司工作,科訊高層基本都是做技術出身,會默認技術人員有或多或少的怪癖。
曾經每兩周一次的高層會議,廣州總部的總裁風雨無阻地派出自己的私人司機,大清早在他家樓下強行堵門,再用私人飛機把他接過去,當天還要把他送回來。
應該沒有正常的女人,想要這樣心智薄弱的男朋友或丈夫。
他和宋方霓短暫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她體諒著他更多。她曾經想出去吃個館子,但梁恒波寧愿把廚師叫上門,都不想出門。他有一天晚上突然完全不想說話,她也沒打擾他。他知道她開始讀各種心理學的書,但是,她沒有試著用那些理論去分析他。
梁恒波想到今晚大放異彩的宋方霓,他們的關系真的牢固嗎。
回上海的宋方霓,會做什么歐陽文目前也在上海。她會去偷偷見他嗎他們之前分離過一次,他們能熬過一次又一次分離嗎
什么是抑郁可能就是,根本什么事還未發生,突然間,一切就不太好了,感覺自己的所有尊嚴和努力,被另一種強大的勢力踐踏著,被一種心痛所攥取。
梁恒波的思維高速地運轉著,他不僅想到宋方霓,還開始思考各種繁雜工作,想到上市,想到要背負幾千名員工的生計,那么多宏大的議題,卻在想到待會得開車離開停車場,需要掃碼交個停車費,可能要和守門人進行簡單的交流,就胸口刺痛。
他整個人像僵尸般坐在豪車里,抬不起胳膊。
這時候,車載連接手機的屏幕,突然在黑暗里,微弱地亮起來。
是宋方霓。
她冷不丁地發了一條微信。上面,只有六個字我愛你,梁恒波。
梁恒波看到了,但沒有管,他的眼睛刺痛著,呼吸也困難。
那股焦慮已經開始具象化,就像冰冷的深海水,眨眼間就沖刷到胸口。梁恒波卻只能靜靜地坐著,無法自救,整個人都在看著自己被冷寂地鎮定地淹沒,
但是,車內再次亮起光還是在他手機上,又有一條微信發過來。
還是她。
還是宋方霓。
還是打的那句話。
“我愛你,梁恒波。”
然后在長達五分鐘內,他的手機,變成了一個自動泡泡機,不斷地涌現出新泡泡,不斷地提醒他,正在源源不斷的收到新信息。
輕快的信號音,就像在三千米深海之下的潛艇所唯一所能接受到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