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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內。
胡奉賢提著重重的書箱,正要朝垂拱殿進去,還未走到門邊,就察覺出不對勁來。
門口站著兩個儀門官,另有不少御林軍。
太子極愛詩文之道,聽得今日京中傳聞有一部新出的杜工部集,其中有不少從未傳世的新作補遺,乃是原來馮老相公所藏,后來被其后人獻了出來刻印,十分上心,特地叫他出去采買回來。
胡奉賢也是一并跟著管勾皇城司的,他跟著太子多年,知道這一位如若今日看不到書,嘴巴上雖然不會說什么,心里肯定一晚上都要惦記著這事,索性先叫人去那京城最大的戴記書鋪里頭交代了一聲,又親自出了一趟宮,把書取了回來。
只是眼下書是拿到手上了,這垂拱殿里頭卻看著十分不對勁的模樣。
胡奉賢腰間別著木牌,又是一張熟臉,走到門口了,也無人去攔他,只是立在兩邊的儀門官都沖他使了個眼神。
不過就算儀門官不使眼神,他也不敢再往里走。
垂拱殿的門虛掩著,里頭傳來天子周弘殷的聲音,聽起來雖然中氣不足,脾氣倒是挺足的。
天子在里頭發怒,胡奉賢哪里敢去觸這個霉頭,可今日本是他當差,更不敢走開,只好極小心地找了個空地縮著,又悄悄探頭往里頭瞄。
垂拱殿中,太子周承佑立在階下,天子周弘殷身上披著厚厚的棉襖,兩頰各有一坨重重的紅色,嘴唇則有些發白,正坐在案前,一面翻著手中折子,一面反復盤問兒子各種問題。
天子臥病已經大半年,太醫院的醫官個個束手無策,縱使費了渾身解數,也不過是叫天子能少吐幾回,吊著一條命而已。
可自從太后聽得樞密使何淵之妻、陳國夫人李氏的話,請了從飛云寺云游到京城的星南和尚進宮,那和尚竟是有幾分本事,開了兩帖藥,天子吃了不過五六日,雖說比起從前變得排泄不暢,然而居然已經能下床走動。
周弘殷是個心系國是的,堪堪能動,就要親臨垂拱殿,抓著兒子一通亂問,樣樣地方都要挑出無數毛病來。
周承佑被教訓了半日,只好老實立在階下,聽父親數落自己。
周弘殷畢竟身體還虛,罵了這許久,氣就開始有些喘不過來。
一旁的老黃門連忙上前給他遞茶,又勸道“陛下稍歇肝火,星南大和尚特地交代過,務必要靜心養氣”
命到底是自己的,自從吃藥吃出效果之后,周弘殷很信那星南和尚的話,他喘了兩口氣,把手中的折子放在一邊,正巧一抬頭,就見得隔著一層窗戶紙,外頭有人影動來動去的,便皺著眉問道“外頭是誰,站在那一處鬼鬼祟祟的做甚”
胡奉賢不過踮了兩下腳,誰料得被逮個正著,嚇得腿都軟了,慌忙滾得進門,爬到階下跪了,手中還不忘抓著那書箱,應道“下官胡奉賢,今日在垂拱殿當值。”
周弘殷不悅地看了兒子一眼,道“這是你的人當值的時候也往外跑”
下人做得不好,自然是主子的錯,周承佑不敢解釋是自己為了看詩文,叫人四處搜尋,否則多半又要被冠上“不務正業”的名頭,只好道“是兒子平日里管教不當”
周弘殷沒有理他,見得胡奉賢手中扯著一箱東西,那箱子歪歪斜斜的,便伸手指了指,問道“那箱子里裝的是什么”
胡奉賢心中咯噔一下,曉得這一回多半躲不過去了,只好含含糊糊道“是小的取來的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