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覺得這裴三哥過分老實,容易被人欺負,相處日久,雖是比起從前略有改觀,卻總有些不放心。
這一位平常時還好,也分辨得清楚道理,可一遇得親近人的事情,好似就容易犯渾,還是太重感情了。
那廖容娘既然都已經找到自己這個外人頭上了,早已拉下臉皮,想來不會忌諱再叫別人去做這個說客。
如若這裴三哥被人找上門去,聽了不知誰的說辭,最后因為不想叫謝處耘為難,當真提議把位子讓得一半出去給郭安南,那當真叫人氣也要氣死
傻子才肯答應呢
給旁人聽去了,怕是要笑掉大牙,將來見得姓裴的都要嘲笑這一兜子姓孬得很。
“三哥,你不會答應罷”
沈念禾提著一顆心問道。
裴繼安再如何聰明,也決計想不到自己在這沈妹妹眼中是那樣一個形象,他只以為對面人將自己放在心上,免不得心中還生出幾分甜意來,只安慰道“放心罷,你甚時見過我被旁人欺負了”
可我日日都見你在家里頭做牛做馬,做飯做菜、洗碗挑水,連屋子都來幫我收拾,難道這不算被旁人欺負
沈念禾好險才把這一句話壓得回去。
得了便宜還賣乖,畢竟不太妥當。
她憂心忡忡的,看向裴繼安的眼光好似看個冤大頭似的,偏還不好明說,只好提著個食盒,滿腹心思地走了。
裴繼安自然猜不到這沈妹妹腦子里究竟想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念頭,他最近自己都有些猜不準自己的心思,有時候覺得同沈念禾在一個屋子里頭住著,就這般每日一同上衙下衙,一同做一樁事情,同一桌吃飯,就很滿足,有時候卻又覺得兩人如果不能心意相通,只自己單方面心里頭反復咂摸這說不上來的情緒,實在難受、
這許多想法都是一時一時的,今日此時這個念頭占了上風,也許明日此時就另一個念頭占了上風,半點估摸不住。
此時裴繼安就是見得沈念禾為自己著想,就滿足得很。
他心里頭有了這一點淡淡的歡喜,雖然外表看不出來,可實際上走路的步伐都輕快了兩分,自進得庫房,去尋謝處耘不提。
裴、謝二人尋了個地方,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
裴繼安謝處耘的性子幾乎稱得上了如指掌,一捏一個準,他深知廖容娘這個生母一直是對方的傷疤,不能多碰,如若自己主動去提,他也不會怎么樣,只會在心里默默生悶氣,可畢竟手足兄弟,又怎么忍心去戳人痛處
他便當從未自沈念禾那一處聽到什么消息,只與謝處耘說些公事,最后又囑咐道“快則一兩日,慢則日,朝中的回折就要到了,回折一到,此處就要開始打地基,你務必好生看著,提前把流程同體例都做好,不要臨到時候,下頭人人手忙腳亂的。”
謝處耘忙不迭應了下來,拍著胸口道“三哥你且放心,只看我給你掙一個大面子回來,必不會丟你的臉”
兩人又商議了片刻,他才把裴繼安送得出去。
人一走,謝處耘就忙了起來,果然按著裴繼安所說,把流程重新理順了一遍,又將下頭人召集過來,一同商議了半日,把每一處細節都推敲到了,復又尋得幾個下頭挖圩田同造堤壩中負責領料的過來,與眾人討論一番。
他一干起活來,就投入得很,早忘了時間,直到天邊發黑,才告一段落,一群人圍在一處吃了廚房送來的菜食,就,眼見天色太晚,明日又要點卯,便留了輪值的人下來,其余人各自散去。
這一日謝處耘輪值,因不能回宣縣,便一個人進得庫房的偏廂里頭,梳洗一番,上床休息。
他白日的時候被裴繼安提點了一回,后頭就忙了半日的公事,一忙起來,腦子里頭就滿滿當當的,塞不進其他東西,眼下躺了下來,卻是忍不住就把早間那親生母親廖容娘來時說的話,另有當時的表情,全部想了起來。
謝處耘越想越覺得難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只覺得憋悶得很,卻也尋不到半個人說。
他一貫要面子,在外頭雖然混得不算差,仗著裴繼安的面子,又因自己講義氣,又大方,也同不少人稱兄道弟,卻多是酒肉朋友,這等行事,又如此丟臉,是不好同旁人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