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繼安搖了搖頭,道“我前日、昨日俱是沒有接得皇命送親去往回紇,姑娘若有請命,不如請令姐親向天子、皇后做請,郡主身負皇命,又負重任,言重千金,非我這等小官所能及。”
那周楚凝美目泫然,泣聲道“我既然上門尋來,官人何必瞞我”
又道“我姐姐雖頂著郡主之命,比之尋常賤民也不如,受封以來,不曾得進宮拜見半次,又如何能向陛下、娘娘請命”
她說完這話,也不起身,只伏地抬頭,問道“官人家也曾受過皇命,難道竟不能做半點感同身受”
這話明明白白就在影射裴家事。
先前說保寧郡主有封位而比賤民不如,已是十分大不敬,此時再說這話,更是十分不合時宜。
裴繼安面色微變,轉頭看向鄭氏,臉色登時有些難看起來。
他確是沒有騙人,天子叫他同著送親隊伍一同出發,卻沒有交代他要護送。
從頭到尾,他的差事就只有取雪蓮,至于那保寧郡主如何去回紇,又當什么時候去回紇,并不是他該管的。
況且周弘殷著人去找長生藥,此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天子不出聲,誰敢往外說裴繼安再同情和親之人,也不可能用自己前途并家人性命來做賭,此刻明明白白知道天子已經不正常,不知什么時候就會發瘋,還要自己撞到槍口上去,那不是好心,那是蠢。
他站起身來,出聲喚道“來人,送客”
裴繼安可以不想跟周楚凝說話,周楚凝卻不能聽之任之。
她一下子慌了神,忙起身道“裴官人你當真如此冷心冷情我娘臥病在床,正在病中,我那姐姐身體嬌弱,也患了傷寒,連床都爬不起來,若是同此時外嫁,同取了她的性命又有什么不同我娘母女連心,又如何能獨活官人也說天子性仁,要是知道我家中情況,必定會生出憐憫仁慈之心,若我家中能覲見天子,自然不會來求你你又何苦見死不救”
周楚凝滿臉是淚,話中卻滿是質疑之意,仿佛裴繼安不按照自己說的話行事,就算殺了她全家。
裴繼安懶得與她一般見識,沈念禾站在一旁,卻覺得這話當真是十分不順耳,當即道“周姑娘是說笑了,府上有保寧郡主在,朝中、宮中自然不會怠慢,周府同裴府品階相差甚遠,保寧郡主都說不上話,裴官人一個小小的軍將,又如何能做什么用姑娘當真有心助力,倒不如托請相熟人家去往宮中遞信,陛下、娘娘宅心仁厚,不會置之不理的。”
她輕輕把這擔子又推了回去,噎得周楚凝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你又是誰我自同裴官人說話,干你何事”
周楚凝話音剛落,外頭卻有一道聲音打斷她道“二娘,你在此處胡言亂語什么怎么這般胡攪蠻纏”
那人口中說著,已是大步走了進來,到得廳中,忙向裴繼安行禮,又同沈念禾歉聲道“舍妹自小頑皮,只是記掛親姐,太過沖動,才做了這般錯事,下官代她向官人同這位姑娘道歉。”
來人看著二十余歲,身量甚高,相貌堂堂的,眼神清正,一身禁軍服色。
他見得堂中眾人看向自己,忙又道“下官喚作陳堅白,正在禁軍之中當差,乃是二娘同保寧郡主的表兄。”
復又連聲道歉,最后道“是二娘不懂事,才叫裴官人為難了。”
周楚凝見得陳堅白過來,整個人渾如重新投了一回娘胎似的,先還辯駁了幾句,后頭被對方厲聲訓斥之后,像個霜打的茄子,竟是老老實實的,一語廢話也不多說,就這般被人帶走了。
這一群人來得奇怪,走得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