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娘雖是去了驛站,可她心里一直掛著事,等了許久,不見陳堅白過來,也有些著急,半夜翻來覆去不敢睡,直到天邊魚肚白了,才瞇了一會。
她半睡半醒之間,忽聽得外頭有人聲,辨認一回,卻是自己妹妹周楚凝在說話。
“我叫人備了羊肉湯,又有油煎肉炊餅,陳大哥來得早,想來還空著肚子,不如在這里吃一點罷阿姊平日里頭極少活動,昨日困懶得很,眼下還在睡哩”
那聲音軟濕濕的,仿佛稍微擰一擰,就能掐出蜜水來。
周元娘也不是甚事不知道的小女兒,妹妹的聲音甫一入耳,全身就發起寒來,本來想要起來,剎那間,竟是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驛站的墻、門都薄,隔著兩重,縱然周楚凝聲音特地壓低了,周元娘依舊聽得清清楚楚。
“這煎肉炊餅好大一個,我吃不完,大哥替我分食一半罷。”
“怎么臉上沾了醬”
周楚凝又說了幾句,陳堅白復才回話道“我自家弄就是,外頭將要動身了,去喊你姐姐起來罷。”
那一道女聲里頭倒好似十分輕松,道“方才大哥來時我已經著人去叫了,只眼下出門在外,左右都是人,阿姊也不好出來與你同坐,只叫我來陪大哥吃早飯。”
周元娘伸手打了鈴,過了片刻,才有侍女從外頭進來,匆匆服侍她洗漱。
又過了許久,周楚凝腳步輕快地進得門來,見周元娘已經起來,臉上的笑意卻是收了收,過了兩息才重新笑道“姐姐什么時候起來的方才陳大哥過來了,我看他獨坐無聊,你又還睡著,就陪著他吃了點東西眼下時辰不早,咱們要快些才是,免得出發太晚,要誤了時辰。”
周元娘原本想要問話,看著妹妹這嬉皮笑臉的樣子,那話也再問不出來,只好等人走了,才轉頭同身邊正在給自己梳妝的丫頭道“昨晚你們都睡在哪里”
那丫頭老實回道“周姑娘說郡主睡眠淺,不習慣外頭有人,便叫我們都去偏廂歇了,這一處只有郡主同周姑娘兩個。”
周元娘便道“楚凝平日里也覺少,今晚你便來我這里值夜吧,睡在外廂就是,有什么事我自會叫你。”
她吩咐完畢,又向另一人道“方才我聽得陳禁衛的聲音,你去看看是不是外頭來人催了”
那人出去不多時就回得來,道“陳禁衛方才過來了,周姑娘正去相送。”
周元娘點了點頭,又問道“昨日禁衛軍們都駐扎在哪里,你曉不曉得的”
那丫頭哪里曉得,只好去尋了同行的黃門來問,對方也是半點不知。
周元娘雖然支使得動手下,下頭一個兩個卻不是瞎子、就是聾子,不中用得很,無奈之余,又有些煩躁,等到重新上路時,曉得當著眾人的面,不能把陳堅白叫過來問話,只好暫且忍著。
眾人走了七八日,因各懷心思,越發拖拉起來,比起預計的進度還要慢上許多。
禁軍這一邊八個人禁衛長搶了幾回,爭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分為了三派,彼此頗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禮部送嫁的官員并護衛隊看到這邊情況,雖然不敢催,當頭那一個卻是十分焦躁。
出嫁、迎親都有吉時,尤其這又是奉旨和親,攸關兩族,欽天監占了好幾個日子時辰出來,若是誤了事,將來出得什么紛爭,被人將責任歸過來,誰人都擔不起。
那送嫁官姓呂,單名一個鋌字,在禮部當中本來也不是什么排得上名號的,是以才會被打發過來送親。
他一副文弱身板,看著禁衛們爭了幾次,好容易攢的一點銳氣都被磨干凈了,又是急,卻又不知當要如何是好,左看右看,找不到入手之處,卻是尋到了黃門官孟德維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