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風聲蕭瑟,明明已是春日,漠北的風卻依然是硬的,刮在門窗上發出有力的撞擊聲,全然沒有半點溫柔。
簡輕語醒來時,是在自己的床上躺著,屋里點了一盞燈,昏黃的光勉強將四周照亮。她撐著床板坐起來,背對著她坐在椅子上的人微微一動,卻沒有回頭看她。
“我師父和師兄呢你殺了他們嗎”簡輕語低聲問。
陸遠沒有回答。
簡輕語猛地咬緊了唇,撐著床便要起來,然而剛一動,小腹便有種下墜一樣的疼痛,她當即悶哼一聲倒在床上,眼前陣陣發黑。
簡輕語后背瞬間出了一層汗,卻沒時間緩一緩,又要下床去尋人,然而這次沒等腳尖碰到地面,陸遠便猛地起身朝她走來,一臉陰郁地將她按倒在床上。
簡輕語還要掙扎,陸遠單手按著她,冷淡開口“再動一下,我馬上殺了他們。”
馬上殺了,也就意味著還沒殺。簡輕語瞬間老實了,眼巴巴地看著坐在床邊的他,半晌小心開口“他們還好嗎”
“再問一句,我也殺了他們。”陸遠面無表情。
簡輕語瞬間沒音了。
寢房里再次恢復安靜,桌上的劣質蠟燭還燃著,時不時冒出黑色的煙,味道略顯難聞。
簡輕語卻已經習慣了,躺了片刻后小心開口“在剛知道有孕的時候,我的確沒想要這個孩子,你身在朝堂,得罪了太多人,若是叫人知曉我有了你的孩子,定然會告給圣上,到時候你的下場,一定會比李桓慘上千萬倍。”
陸遠沒有看她,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膝蓋,不知是在發呆,還是在思索她話里的真假。
簡輕語眼角泛紅“我曾想過告訴你真相,讓你與我共同承擔,可你定然會留下這個孩子、提前迎娶我,這樣一來,你我都要承擔很大風險,一旦出了事,便是滿盤皆輸,我不愿你去賭,也不想你陪我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所以便想著隱瞞你,偷偷打了這個孩子”
“那日去集會前,我的確熬了藥,可跟簡震吵鬧時,被他一氣之下喝了,你若不信,大可以等回京之后與他對峙,我死遁的事他不知曉,自然也沒可能跟我串供,恐怕直到現在,他都覺得自己喝的是一碗補藥。”
陸遠抬眸看向她。
簡輕語被他一看,眼角頓時紅了“我、我是真想與你好好過日子的,可是那晚在湖上遇見了大皇子,被他的人看到我們在一起,他要抓我若是被他抓到,我有孕的事就暴露了,即便暫時沒有抓到,只要我一日活著,便一日是你的把柄,他們隨時會以我為餌,將你置之死地”
“我什么都做不了,沒辦法幫你,沒辦法抵抗大皇子,在京都那樣的地方,我就像一只螞蟻,隨時都可能被人碾死,我只有死遁,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孩子的性命,保住你的性命,我真的沒有辦法,只能跳進湖里”
她雖未提過,可之后許多個夜晚,都會做同一個噩夢。夢見湖水灌進耳朵嘴巴,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她只能拼命學著陸遠當初游泳的樣子,一下一下地掙扎,不會換氣、不敢睜眼,只拼命往前游。
墜入深水的恐懼、窒息的痛苦、瀕死的絕望,在短短一段水路里盡數體驗,直到之后很多個日夜,她都看見水就開始心慌。
陸遠死死盯著她蒼白的臉,許久之后才冷淡開口“你明知我在三樓,為何不呼救”
簡輕語聞言慘然一笑“呼救了,然后呢你下來救我,那整條船上的人都會知道你與我的關系,能去得起湖上酒樓的人,即便不是達官顯貴,也該是京都富戶吧被他們看到我們在一處,又如何能解釋得清”
她是侯府嫡女,他是錦衣衛指揮使,是絕不該在一起的身份,一旦曝光,便等于死路一條。關于這一點,陸遠想來比她更清楚。
簡輕語說完,屋里再次靜了下來,桌上的蠟燭終于燃到了最后一截,燭火不安跳動,一副隨時都要熄滅的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陸遠才開口“所以,你是為了我才要打掉孩子,才選擇跳湖,才死遁離開,簡輕語,我是不是應該感激你”
簡輕語頓了一下,一抬頭便看到了他眼中的嘲諷,心口頓時泛疼“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