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瓦坦洛夫斯基說:“你們也回不去了,大家都死了。”
“沒有上帝,也沒有天堂。”斯瓦坦洛夫斯基忽然苦笑道,“人死后,原來只有這樣的一個世界。”
“那可不一定。”周洛陽說,“你看這些靈魂都去了哪兒?不過我想,你也許是上不了天堂了。”
“那是我家族的遺物。”斯瓦坦洛夫斯基說,“來做個交易吧,你們到底要怎么樣,才愿意還給我?”
周洛陽答道:“你還不明白嗎?俄羅斯人,你看這沒有盡頭的時間,一千年,一萬年,甚至幾十億年的光陰,都只是年輪上的一小段。你的家族,只是無垠時間之海中的一條線段而已。”
斯瓦坦洛夫斯基的靈魂光芒閃爍,緩慢后退。而此刻,素普正在背后不斷緩慢地接近杜景與周洛陽,并眼望斯瓦坦洛夫斯基,仿佛仍在妄想,于靈魂狀態下把時間齒輪搶到手中。
杜景忽然道:“光粒逆流轉輪,命令,釋放該意識波。”
“監視者命令執行。”周遠的聲音響起。
霎時間,素普大喊一聲,卻無法控制地化作光塵飛卷,升上天空!
周洛陽回頭一看,看見素普消失前的最后一刻,那心有不甘的眼神。
斯瓦坦洛夫斯基馬上舉起雙手,示意杜景不要亂來。
“讓我回去,”斯瓦坦洛夫斯基說,“我保證不會再來找你們了,我懇求你,vincent。”
杜景看著斯瓦坦洛夫斯基,片刻后,他把手按在時間齒輪上,把它摘了下來。
周洛陽:“!!!”
周洛陽試過拿它,卻根本拿不動,杜景居然可以!他是監視者的緣故么?
接著,杜景把它放在了周洛陽的手里
,讓他的靈魂之手合上,握著。
他又朝斯瓦坦洛夫斯基走去,斯瓦坦洛夫斯基不住后退,從奧陶紀退往新生紀,從古典到文藝復興,再到現代。
而周洛陽依舊站在原點上,遠遠看著他們。
“我懇求你,vincent……我懇求你,不要讓我去一個未知的地方,沒有神,甚至沒有惡魔……”
斯瓦坦洛夫斯基的聲音里,帶著恐懼與顫抖,而杜景依舊沒有說話。
斯瓦</p坦洛夫斯基說:“你有精神病,是不是?vincent,你應該明白我的選擇、我的痛苦。”
“你也有嗎?”周洛陽嘲諷道,“可我怎么覺得看上去不像?”
斯瓦坦洛夫斯基也許自知必死,語氣變得和緩起來。
“你想回到什么時候?”杜景說,“看看你的腳下,都過去了。”
人類社會的年輪閃爍著走馬燈般的光芒,杜景只是做了一個動作,無數景象便漂浮而起,蘇聯的十月革命,冷戰,最終解體。
斯瓦坦洛夫斯基忽然迷戀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自嘲道:“我記得你是雙相情感障礙,躁郁?是不是?”
杜景沒有回答。
斯瓦坦洛夫斯基又說:“你是否覺得,我們口中,曾經的那個國家,偉大的蘇維埃聯合共同體,就像一個雙相情感障礙的病人?時而狂躁,時而抑郁,時而冷漠,時而瘋狂……它就像我們所有的愛人,看似不可理喻,卻只有愛人,才能真正地理解它。”
“不,”斯瓦坦洛夫斯基喃喃道,“我們甚至無法理解它,只是無條件地接受這一切。哪怕明知它有一天將走上自毀的道路,也不死心地為了挽救一天它的生命,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就像你之于你的愛情,周先生。”
杜景抬起一手,虛虛按著面前,冷漠地說:“這求情對你而言管用么?”
周洛陽答道:“我覺得不太管用。”
“精神的殘疾與生俱來。”斯瓦坦洛夫斯基唏噓道,“人是這樣,國家也是這樣,永遠也治不好,你看,就像你這冷漠的面孔。”
周洛陽說:“我不奢望他痊愈,不過是希望能與他長久彼此陪伴罷了。”
杜景回頭,看了眼周洛陽。
在彼此擁抱的那一瞬間,周洛陽知道杜景一定也明白了他的內心――他從來就沒想過,要讓杜景變成什么模樣,是徹底痊愈,像個健康人一般,抑或改造成他滿意的那個人。甚至周洛陽就從未想過,杜景是不健康的非正常人。世上有這么多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有自己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