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鐵柱騎著他的大金鹿來了。
他的車上還馱著個方方正正用紙箱裝好的包裹,他叫了賀松柏出來,把包裹遞給了他。
“這是……牛棚里那位顧工的包裹。他家里還給他匯了一點錢,一起給你了吧。”他撓撓頭說道:
“好像現在也不好給他。”
梁鐵柱也知道顧懷瑾這個人,也挺為他的遭遇同情的,不過他知道這些錢留在他身上,估計又要惹出風波。
“還有這是嫂子托我賣點心掙的錢和票據。”他交出了一疊紙票,一共十五塊外加十五張工業券。
為啥賣得了那么多呢?
梁鐵柱才不是他柏哥那種老實人,他知道這玩意兒好吃,吸引來了好多來問的人。哪個給的錢多就賣給哪個,于是乎賣出了一塊五的“天價”。如果不是還要工業券,怕是兩塊錢都能指望得上。
賀松柏從口袋里掏出一塊錢遞給鐵柱。
鐵柱羞澀又靦腆地說:“嘿嘿,柏哥,還真的不用錢。”
“嫂子跟我說過,要給俺拿點芒果點心回去吃。”
“這東西好吃是沒得說的,俺婆娘最喜歡吃芒果了。”
賀松柏遞了一支煙給他,挑眉:“你婆娘?”
梁鐵柱說:“俺娘給俺說的親,明年就擺酒,不是婆娘是啥。”
這笑容燦爛得連賀松柏這個有對象的人都嫌礙眼。
他沉默了許久,說:“那得好好做做她的工作了,做不好就老老實實回家種田。”
梁鐵柱又憧憬又高興地說:“錢還沒攢夠,攢夠生大胖小子的錢,俺就回家種地。”
這篤定的勁兒,活跟已經有了娃似的。
賀松柏一言不發地走到柴房,用油紙包了一袋芒果卷給鐵柱帶回去,大大一包的仔細掂著起碼還有兩斤重。
梁鐵柱拎著這沉實的芒果點心,不禁有些臉紅。這么貴的點心,他拿得有些手軟。
賀松柏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小心點。”
鐵柱系緊了點心,擺擺手跳上車很快就消失了。
賀松柏拎著顧工的包裹和錢,走去了他的牛棚。
顧工正在把牛糞揀簸箕里,挑去田里做基肥。秋收完了,很快又要開始種晚稻了。顧工每天揀牛糞豬糞,挑得肩膀都磨出血泡、勒出血痕了。熱天身上出的汗曬成鹽漬溢到傷口里,發腫發爛。痛得他嗷嗷叫。
“你的東西。”賀松柏簡短地說了一句,把錢壓在包裹底下,扭頭就走。
“賀二,賀二!哎——”
顧懷瑾低低地扯著嗓子喊起來。
賀松柏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他黑著臉說:“跟你說了,不要這么聲張,叫這么大聲你想怎么樣?”
要不是看在他是知識分子的份上,還以為他是無賴哩!
顧懷瑾揀起地上的包裹,沉甸甸的抱著有十斤重。他把錢全都給了賀松柏。
“這些錢你拿走吧,算你給我干活的報酬。”他把包裹抱到切草料的刀槽里,割開了紙箱。
里邊赫然是一包實心棉被,厚厚的,南方的冬天不比北方。陰冷潮濕,山上是冷得人直哆嗦。
可是這是幾個月前的包裹,直到現在酷熱難當的秋老虎季節才拆開,已經用不上了,顧懷瑾的眼窩子忽然有些熱。
賀松柏卻說:“我沒怎么幫你干活。”
“那點活值不得那么多錢,你自己藏好。”
顧懷瑾才剛剛騰起來的思鄉之愁,霎時消散了。
他咕噥著說:“中午你給我吃的飯,還剩點嗎?”
“要是還剩,我給你錢買,每天吃剩飯就好,我想吃。”
顧懷瑾今天吃的飯被豆豉汁拌勻了,一塊肉都沒有但汁里卻有香噴噴的肉味,看那模樣還真的就是剩飯。
賀松柏聽到“剩飯”這個詞,認真地糾正說:“不是吃剩,是干凈的,特意給你勻的。”
顧懷瑾把錢塞到了賀松柏兜里,“算了,不要每天了。如果中午你得閑就給我一碗飯吃,這些錢就是你的了。”
賀松柏沒答應,對象知道了指不定要罵他不知謹慎。他已經夠讓她擔心了,中午送頓飯對象都不放心地站屋檐下盯梢。
要每天送,那還得了?
“不行,我去干活了。”
顧懷瑾見這青年人連話都不想他繼續糾纏下去了,跑得比兔子都快。
等人走遠了,他才嘆了口氣喃喃道:
“窮小子難怪這么窮哩,不識相,我找她去。”
以前光是聞著那股菜香都睡不著覺,這會嘗到了更加是牽腸掛肚了。一勺豆豉醬都能這么好吃,顧懷瑾無法想象中午那頓有肉的飯得多香。
顧懷瑾并不為想吃肉這個念頭而羞恥,他以前是沒干過苦力活,隨便吃點豆腐青菜對付都成。現在每天打豬草挑糞肥還犁地,這把老骨頭遲早累死在地里。
他急需補充些營養,增強體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