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松柏一聽,擔憂大姐要活守寡的心落了下來。
他說:“那還等啥,趕緊把人接去醫院。”
阿婆怪嗔地看了眼猴急的孫子,她說:“急啥,這事你不要出面。”
“你把親家母叫回來,我有話要吩咐她。”
賀松柏哎了一聲,高興地奪門而出。
大姐老大難的問題縈繞在賀松柏的胸中久久不散了,他大姐人長得俊,活干得又仔細又好,除了成分不好,又聾又啞之外其他樣樣都強。然而只這兩點,她的整個人都被否定了。
原先看上大姐的一個人家,嫌棄跟她沒話說,溝通不了。賀松柏特意帶大姐上門做“女紅”,還熱心地教“準姐夫”看手語。
結果他看到了大姐在晚上起夜的時候偷偷抹眼淚,賀松柏少年的心氣上來,黑著臉拉著大姐就回家了。后來村里的話傳得更難聽了,大姐也一年年地在家蹉跎年華,賀松柏因這件事心里一直有道坎挨不過去。
他想找個對他大姐好的男人,李大力能不嫌棄他的地主成分,怕也不嫌棄他大姐的成分。大姐樣樣都好,賀松柏有信心,李大力一定會喜歡上他大姐的。
賀松柏這么想著腳步更加輕松,腳程更加快地奔去李家了。
李翠花高高興興地簽下約定,抹干了淚水去兒子床頭。
她說:“兒呀,娘給你找了一個媳婦。”
“你不用孤孤單單地走了。過幾天娘就給你擺酒成親,你也不枉來了這人世一遭了。”
李大力聽了急了,眼睛一瞪,抽搐著白眼浮起。
他想跟他娘說,不要浪費家里的錢討媳婦,也不要耽擱人家。但卻連話都說不出來,一氣急,一口氣就喘不上來憋青臉了。他的肺被戳穿了,每吸一口氣都像鋼針扎得疼。
李翠花仿佛知道了兒子浮起的白眼之下掩藏的心思,她急急地安慰道:“放心哩!兒啊!”
“這媳婦不要錢,說看上的就是你這個人,愿意給你當婆娘。”
李大力無力的手漸漸地握起,面龐浮起鐵青的死氣,額邊隱隱顯出青筋,滿頭大汗。
李翠花這時急得啥話也不會說了,這時賀松柏來了,徑直地走到李大力的屋子。
“我阿婆還有話要跟親家母說,我跟隊長說些話吧。”
李翠花有些不放心地瞅著地兒子,又瞅了眼賀松柏,唇瓣蠕動了片刻,最終一個字也沒說沉默地去了賀家。
賀松柏說:“你大概也知道了吧,我阿婆要招你當孫婿。”
李大力勉強地含糊嗯了一聲,已經是聲嘶力竭了。
“不討。”
賀松柏說:“我阿婆說你還有救,這條命還能從閻王爺手里搶過來。不過我家于危難之間救了你的命,希望你活下來了,搬到賀家跟我大姐一塊住。”
“你愿意嗎?”
李大力實在是不愿說話了,他早已接受了自己活不長的命運。
“死了。”
“不、耽擱。”
賀松柏打心底地佩服這個大隊長,即便他奄奄一息歪在床上,也讓人心生敬意。
他認真地說:“你死不了,阿婆說送你去省醫院,那里的醫生能救你。”
“要不要這條命就看你的了。”
……
李翠花又來到賀家,心里頗為惴惴不安,她想這老地主婆不會反悔了吧?
這可不行!
白紙黑字經了村里的長輩見證的。
不料她來到李阿婆的屋子后,老人家說:“你要留下兒子的命,得一切都聽我指揮。”
“我讓你干啥你干啥。”
李阿婆冷漠的聲音帶著倨傲,霸道又條理清晰地一一說了下來。
李翠花只有聽著干瞪眼,然后乖乖點頭的份。
她聽到最后,嘴巴張大能吞下雞蛋。
“記得哩!俺記得的,俺家大哥的命就靠阿婆了!俺絕不會多說一個字,連俺男人都不多嘴。”
兩個長輩達成一致后,晚上賀松柏就連夜帶著大隊長去了省醫院。
李翠花和他輾轉坐車奔波著,用從衛生所借來的擔架,兩人一頭一尾地扛著奄奄一息的男人。
深夜,他們來到了醫院。
護士在病房加了一床給李大力睡,李翠花捏了捏硬硬的腰包,交了住院錢。次日醫生上班后才過來看李大力的情況。
省醫院的醫生和衛生條件不是破落的小縣城能比的,大夫給李大力做了全套的檢查說:“不太樂觀。”
“不過要是不放棄,堅持治療,多半能好。”
“就是……你們家里的條件允許嗎?”
李翠花又捏了捏她兜里硬硬的腰包,咬了咬牙,生起了一股膽。
賀松柏毫不猶豫地說:“雖然俺們家窮,但大哥的命重要。”
大夫把李大力養了一周,身體條件允許了才去做手術,把他腦子里的淤血都放了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