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貧窮又瘋狂的年代里,窮人穿點好的都要遭受到質疑,恨不得在新衣服上打幾個補丁才敢穿出門。
趙蘭香說:“我等會給你拿回去磋磨磋磨,打幾個補丁,磨舊點再給你穿。”
說著,她拾起了床頭的衣服。
對象出的這個餿主意,讓賀松柏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這么好的衣服,要生生地磨舊了破了才能穿,賀松柏是舍不得的,這可是對象頭一次給他做衣服,別說穿了,他連蹭破了皮兒、斷了根線都舍不得。
更別提讓她拿回去故意磋磨破舊了。
“不要,我穿穿,就穿舊了。”
賀松柏胡亂地奪過趙蘭香手里的衣服,“既然是我的,我咋處置它我心里有數。”
他頂著女人火辣辣的目光,窘迫又狼狽地穿回了自個兒破舊的衣服。
趙蘭香見著他要起床了,同他提起了自己找來的主要目的:“中秋快到了,我跟大隊長請了探親假,準備回去幾天。”
賀松柏聞言,猛然地抬起頭看她,心頭涌上了一絲奇異的感覺。
不舍的情緒,夾雜著其他莫名的情緒蔓延在他的胸腔,又酸又悶。
自跟她談對象起,她安安穩穩地住在他家里,怎么攆也攆不走,跟在他家落了根似的。
久了,也是會讓人遺忘她總有要離開的一天,她的家不在這里,他憑什么留住她呢?
趙蘭香看著他明顯黯然下來的眼,以為他多想了,掐了掐他腰間的腱子肉說:“我暫時還沒法帶你去見他們,等你有出息了,長進了,再領你回去?”
現在領他回去見家長,趙蘭香幾乎能預見父母會怎樣的失望,指不定來一場“棒打鴛鴦”的戲都是輕的。
跟地主成分的人沾上關系,再開明的父母也忍受不了,斷絕關系的先例也不是沒有過。再者提前暴露了賀松柏的存在,在蔣建軍那邊也是一陣天翻地覆,他們將陷入被動的局面,前后備受牽掣。趙蘭香以前是沖動了,但現在是恨不得捂緊同他的關系。
賀松柏沉默了許久,嗯了一聲。
他哪里敢肖想去見對象的父母,只怕他們用大棒捶趕他出門,罵他不要臉勾搭了他們的寶貝女兒。
他確實也挺不要臉的,妄想娶她,還占盡她的便宜。
賀松柏猶豫地提起聲說:“明、明年……”
他的話說到一半頓住了,懸在喉嚨里打轉,硬生生地陡然變成了:
“我起床了,收拾收拾準備出工。”
他咳嗽了一聲,問趙蘭香:“你幾時走,我送你去車站。”
趙蘭香回答:“后天就走了。”
她看著臉上情緒微變的男人,安慰地道:“我很快就會回來,到時候給你帶點我們家鄉那邊的特產。”
“你在家要好好干活,不要打架,去黑市也要小心點。三頓飯都要按時吃,不要餓著自己。”
“大姐照顧隊長不容易,你看著多干點活……”
這種叨叨絮絮的話,賀松柏向來是沒有機會聽到的。雖然大姐也很“啰嗦”,總是讓他聽話,讓他不要惹阿婆生氣,但她說不出這樣窩心的話來。
趙蘭香這樣瑣屑的叮囑,讓賀松柏瓦涼瓦涼的心窩,暖暖地熨帖。
他邊聽邊點頭,老實地應下:
“好,聽你的。”
“還有沒有別的,寫下來讓我天天記著。”
趙蘭香不是沒聽出男人話里的揶揄,她忍不住擰了他一下,發出重重的哼聲:
“怎么沒有!”
“干活的時候好好干,不要勾三搭四,見那什么潘雨、李雨啥的。”
“玉米地那筆糊涂賬我還沒跟你算清楚!”
賀松柏聞言,一個挺身下了床,心虛地溜出了門外。
“趕著上工,不說了不說了。”
……
兩天后,趙蘭香提著一只木箱裝了幾件輕便的衣服和特產便去趕火車了。她買不到臥票,這年頭的臥鋪是有身份的人才能買得到票了,但她幸虧買到了站票,把木箱放在地,往上邊一坐就好。
就這樣趙蘭香坐著硬邦邦的木箱,一路坐回了g市,坐了一天一夜的車,趙蘭香回到g市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快天黑了。
她沒有先回家,她拿出了顧工的介紹信,來到了部隊的軍屬大院。
站崗的衛兵嚴肅地核查了她的身份,直到介紹信遞到了顧碩明的手里,才有小兵過來接她。
他們看著這個年輕的姑娘,唇紅齒白的,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特別有氣質。
黑燈瞎火地看得這幫兵蛋子直臉紅不敢看,這就是顧營長的對象嗎,模樣真是俊俏伶俐。
趙蘭香也不知道這封來自顧工的介紹信,引起了這些大頭兵的誤會。
很快,她見到了她想要見的人。
八尺高的頎長又瘦削的男人,留著板寸的頭,端正明朗的五官有種硬朗的英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