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鄉下一片寂靜。
并沒有城里的熱鬧,大伙都窮得買不起鞭炮,吃完一頓飽飽的年夜飯之后各自安睡。
賀松柏給對象燒了一盆熱水洗腳,他把水端過去,看她脫下鞋子一臉滿足地泡腳。
溫燙的水有一種力量,能讓疲憊的人心窩子都暖起來,整個人變得慵懶、趙蘭香泡完腳后像沒有骨頭似地窩在被窩里。
賀松柏問:"在鄉下過年很無趣吧。"
事實上,如果不是大姐出了事,這一定是他過得最開心的一個新年,因為這是他和對象一起度過的第一個新年,她同他一起圍在柴房里張羅年夜飯,像一家人一樣,這種感覺讓賀松柏心里猶如熱流淌過,熨帖極了。
他貪戀地享受著這種溫馨,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更慢一點,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過的強烈地盼望今后的每一個新年,都同她度過。
"我習慣了,又不是第一天來鄉下了。"趙蘭香輕聲地說,聲音里有著說不出的溫柔。
他對她仿佛有著無盡的歉意,"今年你肯定免不了受叔叔阿姨一頓教訓了……"
"幾時走?"
趙蘭香聞言也不禁思考起來,她就想等著吳庸的事情有結果。一天不出結果,她就沒法安心回家。實際上很多事情堆在一起,她已經沒辦法左右權衡,只是順從直覺走。
比如過年不回家,又比如柜子里蔣建軍新寄來而她卻又沒拆開看的信。
趙蘭香困頓地瞇著眼睛,含糊道:"唔……我不想折騰了,等著春假過了辦點入學手續,畢竟二月份開學也能回家了。"
賀松柏聞言心底升起一點兒竊喜,他還想再跟對象說些什么,甚至想親吻一下她,但她已經疲倦地閉上了眼。
他俯身給她掖好了被角,怎么看都看不夠地凝視著她沉靜的睡容。
最后,他親了親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微涼的手指。
趙蘭香一連在鄉下度過了五天,等到初六郵局開門營業了,她趕了一個大早打電報同父母說春節假不回家了,要辦一下糧油關系遷入大學的手續,她順便提了提自己考上了z大的喜訊,等二月份開學她會直接回g市。
趙永慶和馮蓮都很高興,這個消息彌補了他們新年沒見到女兒的遺憾。
馮蓮笑著說:"妞妞真的長大了,去年她跟我說要下鄉,我恨不得打斷她的腿。"
"現在倒好,她自個兒就考回咱們這兒了,這下我安心了。"
"等她回來咱好好慶祝。"趙永慶做下決定。
忙碌又平淡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大年初六,趙蘭香拉著賀松柏一塊在郵局翻找錄取通知書,這一回她和他都很仔細地找著信件。
連帶著發他們這一片兒區的郵遞員一起,反復找了好幾次,她都沒有找到賀松柏的錄取通知書。
趙蘭香責問郵局,"是不是你們丟失了信件?"
郵局的工作人員緊張地排查了一遍,回復道:"不會的,今年青禾縣的錄取通知書一共才九份,教育部那邊出于謹慎考慮,怕丟失了這些通知書,讓我們記下了名單,都在這里,確實沒有這個賀同志的。"
他抖著一張紙,上邊確實列了一排名字,但就是沒有賀松柏的。
趙蘭香想起了報成績的那天李支書那番意味深長的話,他果然在這里等著他們。
她同賀松柏說:"還好咱們柏哥爭氣考了狀元,又登上了報紙,我看他們有啥說法不要你!"
賀松柏去當地的政府反映了他的情況,他掏出了一份年前刊登在本市的舊報紙,上邊印著他的一張樸素的黑白照。
他說:"同志,我是今年的高考考生,僥幸取得了x省第一的成績,但我卻沒有被學校錄取,這是怎么回事。"
做文書工作的政府同志聞言,耗了九牛二虎之力打了一堆電話追究原因,最后在檔案里找到了原因:賀松柏是因政治思想不合格被刷下去的,他皺著眉說:
"你前年是不是犯過流.氓罪?"
賀松柏黑著臉,一五一十地跟這個政府同志解釋了原因,這個市領導班子里的同志做不了決定,反饋給了書記。
市.委.書記抽空接見了這個他們市的高考狀元,很是重視。
他說:"我會向教育部那邊反饋情況,讓他們幫忙詢問哪個大學有空余的名額,愿意接受你。你的成績很不錯,作風踏實,也碰上了好時機,國家現在重視人才培養,念大學應該沒有問題。只是有些麻煩,你回去等消息吧。"
n市的考生都陸陸續續收到了錄取通知書,準備收拾行李趕往學校。但是賀松柏左等右等,仍是一無消息。
大年初七,顧工從g市背著行李回來了。趙蘭香嘆著氣,同顧工說起這件事。
顧工一拍大腿,他痛心疾首地罵賀松柏:"這小子平時就傻不拉幾的,他怎么不來找我?"
顧工一邊寫信,一邊幽幽地嘆道:"嘿,我就說,他緣分里注定了t大有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