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纓是高門大戶的貴女,不曉得人間煙火,設了個暗哨立刻被混跡市井的汪大夏看出了破綻。
不過陸纓性格板直,知錯就改,并不介意汪大夏剛才取笑說“那個沒腦子的”,當然對他拍的馬屁也無動于衷了,只曉得如何解決問題,問道“的確是我考慮不周,以你看,把茶棚換成什么比較好”
有這種虛心請教的上司,汪大夏也不藏私,說道“茶棚都搭上了,一天之內換兩個主會引人懷疑,不如運幾車西瓜過去,賣大碗茶也賣瓜,這熱天的,西瓜早中晚都有客人吃,解渴又解暑。”
陸纓吩咐手下,“買幾車西瓜運過去賣。”
汪大家加了一句,“記得買大興的西瓜。我們宛平的人都喜歡吃大興的瓜。”
陸纓說道“照他說的去做。”想了想,問汪大夏,“宛平的西瓜和大興的有什么區別”
“你就敲。”汪大夏彎曲手掌,用指關節敲空氣,“你就問,喂,你是宛平還是大興的”
陸纓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汪大夏逗她玩,一腳把船槳踢給他,“劃你的龍舟去”
汪大夏笑嘻嘻的扛著船槳走了。
陸纓去給陸炳請安,陸炳的面部表情已經大體恢復,行走自如,養了半個月多,臉色都紅潤了些,他對著鏡子自照,“今晚我們一起回家去,再在衙門住下去,恐怕家里人會猜疑,就是我這臉色太好了,說天天在衙門辦公忙得回家的空閑都沒有,宜人怕是要多心。”
陸炳一連死了四個老婆,他所說的宜人,就是陸纓五個姐妹的生母李氏。李氏雖然是侍妾,但她有五品誥命在身,明朝五品誥命稱為宜人,所以通常叫她李宜人。
李宜人還是陸炳的繼母李太夫人的親侄女,當初抬進陸府的時候,就是貴妾。
陸炳生母是嘉靖帝的乳母,死的早,李太夫人雖是繼母,卻對陸炳悉心撫養,培養他成材,中武進士。陸炳很敬重繼母,陸炳克妻,長子和次子還都夭折了,為子嗣計,李太夫人把侄女李氏抬進來。
李氏一連生了五個女兒,還個個都站住了,實屬不易,陸炳便為她請封了五品宜人的誥命。
陸纓說道“我就對宜人說,每天都督促父親按時吃飯,還戒了酒,故身體比以前好些。今年端午節,雄黃酒也不準喝,都陪著父親喝果子露。”
幸虧有女兒打掩護,陸炳笑道“就這么辦,晚上我們一起回家,明日就是端午了,不用當差。”
陸纓見父親身體好,心情就大好,回去處理完公務,想起汪大夏一眼識破茶棚的漏洞,深知自己的弱點,就換了一身便衣,親自去茶棚看看。
茶棚堆了一地的西瓜,坐下吃瓜的客人比喝茶的還多,那些花生瓜子等炒貨都買不出去。
大夏天的,除了家里有冰塊的豪門大戶,普通人吃零嘴都不會碰這些容易上火的炒貨。
陸纓找了個位置坐下,要了兩片西瓜,給錢的時候低聲吩咐喬裝的賣瓜手下,“把花生瓜子都撤了吧。”
陸纓吃著瓜,眼觀八路,耳聽八方,感受著市井煙火氣,普通老百姓的世界和她長大的環境截然不同,為了一日三餐忙碌,為了一些她認為是雞毛蒜皮的事情苦惱、都要付出全力
其實即使爬到父親這樣的位置,甚至是皇帝,也有苦惱和求不得的東西,難道這就是佛經里說的眾生皆苦,只有四大皆空,才能脫離苦海
正思忖著,一個熟悉的人過來買瓜,正是丁巫。
丁巫看到陸纓,先是一愣,而后明白是錦衣衛在監視自己,他是個要遣返到流放地的流放者。
丁巫挑了個西瓜,借口歇腳,坐在陸纓旁邊,低聲說道“我今天都在家里幫半夏制作藥丸子,除了出來買些吃的,那都不會去的。”
陸纓說道“你昨晚去了澡堂。”陸纓說話一直都是如此直接。錦衣衛一直在監視他,對他的行程一清二楚。
丁巫一噎,昨晚去澡堂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因在飯桌上發現鄰居家的男孩子對半夏明顯“居心不良”,所以他去了澡堂打聽汪大夏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