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夏給她披上大氅,抱著手爐,兩人一起走出大殿,站在廊下,外面又飄起了大雪,北風倒是停了。
雪落無聲,汪大夏問“陸大人是不是救回來了”陸炳對他有知遇之恩,陸纓更是大明好上司,汪大夏也無法接受現實,幻想著陸炳康復。
魏采薇是大夫,深知連續四次中風意味著什么,很多人第二次中風就去了,她看了一會雪,說道“怕是回光返照,你心里要有個準備。”
“那”汪大夏低聲道“陸大人若不在,陸統領在錦衣衛怕是待不住了,她一直都那么投入的做事情,能力和品行在錦衣衛都是獨一份,她還發誓必定要破白蓮教,這可怎么辦”
“所以你要做好準備。”魏采薇說道:“父母過世,大明文臣必須辭官丁憂三年,除非皇上下旨奪情,但武官要保家衛國,不需丁憂,辦完喪事就能繼續當差,你在錦衣衛混了半年,你們得把陸纓擁戴起來,防著有人乘虛而入,奪權奪職。破白蓮教可是個大功勞,萬一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想要摘桃子,錦衣衛衙門就沒有陸纓立足之地了。”
汪大夏拳頭捏得咔吧作響,“他們敢來一個我打一個。”
上一世,陸纓應該是在陸炳死后幾退出了錦衣衛,因為她為父親守了三年孝期后出嫁了,沒幾個月就守了寡,謠言說她是個克父克夫的掃把星。那時候魏采薇只是聽說過可憐的小姐,但由于不認識,她并不能體會陸纓被迫離開自己喜歡的事業的痛苦和掙扎。
這一世,魏采薇盡力救陸炳,每次都提醒陸炳不要喝酒,卻因君命如山,還是無法改變陸炳暴卒的命運,反而還提前了十幾天出事。
魏采薇深深有種無力感,卻又不甘心皇帝要賜藥,她無法預測,也無力阻止,但是陸纓的事業應該還可以搶救一下
這樣絢爛奪目的帶刺玫瑰,就應該綻放光彩,而不是在失去陸炳這個之后,又在短暫的婚姻中迅速凋零,連遭摧殘。
魏采薇說道:“你冷靜一點,好好想想如何在陸纓的喪期里保住她的職位,不準任何人染指。”
汪大夏說道“你放心,目前陸統領做的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就是白蓮教,此事并非朝夕就能完成,所有的暗樁,布置線人的聯絡都在陸統領那里,通信的暗語和線人名冊也只有我們幾個心腹和陸統領知道,掌握住了核心機密,外頭想要插個人進來,我們也能想法子將他架空”
魏采薇提醒,汪大夏來不及醞釀即將失去陸大人這個的悲傷了,先保住陸纓的差事要緊。
寢殿里,陸炳的手腳都有了反應,嘴里還時不時發出吼吼之聲,這讓陸纓和嘉靖帝都了期待。
這一夜,陸纓衣不解帶的陪著父親,和他說話,盼著父親睜開眼睛,嘉靖帝和衣在太師椅上躺了躺,太醫們忙忙碌碌,不是灌藥吊命,就是針灸按摩。
過了子時,正是人最的困的時候,陸纓的嗓子都要說啞了,陸炳終于睜開了眼睛。
他的瞳孔已經微微發散了,眼前一片模糊,就像隔著一層窗戶紙看人,而且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變成寫意黑白水墨畫,而且墨色淡淡的,就像在墻上掛了千年的畫。
他也聽不清楚,就像潛在水底,聽著岸上的人聲。
就這樣,在半聾半聾之下,他還是憑著本能認出了陸纓,手指輕輕摳著女兒的手心。
嘉靖帝從太師椅上猛地站起來,差點眩暈倒地,被值夜的黃錦、汪大夏一左一右撐起來,到了龍塌邊,大聲叫道“奶兄”
陸炳只能看見模糊的人影,他認出嘉靖帝了,努力的發出吼吼之聲,他的舌頭僵直,已經無法說出“皇”字,但是吼聲就有些像“黃”,所以嘉靖帝還是聽出陸炳在呼喚自己,連忙說道“朕在這里我在”
陸炳用盡所有的力氣,全身的力量都在陸纓握住的右手上,時長時曲,只有右手可以動。
嘉靖帝哽咽道“我明白奶兄的意思,奶兄放心不下她,我會把櫻花兒視為己出,好好照顧她,像你一樣寵著她、由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