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已知此刻站在面前的人已屠戮萬千生靈,是否便能下手斬殺他
片刻遲疑間,心神便有所動蕩。
然而隨即她便想,不斬他莫非還要放他回去繼續造孽嗎殺不殺另說,但要不要斬上去阻攔他教訓他,總是無疑的
腦中忽覺清明,樂韶歌凝神振氣,周身清圣之意一蕩,才意識到適才似有魔音入耳。
腦中傳來大司典催促之聲,“術,是擾魂術別上了他的當”
空中琴音傳來,四周法陣光芒更盛是八佾堂上大司典看不過去了,出手助她。
樂清和被取悅了般暴虐一笑,眸中孤憤化去,變作看戲般的嘲諷,“這么多年還不長進,嘴上說什么公正對決,慈悲化育”他只一彈指,空中音靈一蕩,竟輕易抵化去法陣壓制,“私下做的都是恃強凌弱,以多欺少。”
樂韶歌道,“你自己還不是恃長凌幼你也別委屈,你壞事做絕,”她握緊了手中劍,全神戒備的看著樂韶歌,“可太師祖至死仍覺著,你入魔是她的過錯。”
他們這些修魔音的很是作弊,修為已臻化境的更是作弊之尤。仿佛凡有震動,不論是響是默、是樂是噪、是聽得見的還是聽不見的,盡都是聲音。凡是聲音,就都能擾魂致幻,為他所用一般。實在令人防不勝防。
何況此人狡詐細膩,演技比她強太多。她完全摸不透他情緒真偽。
樂清和眼神似又有動搖,“這不是她的錯,都是”
“都是旁人蒙蔽她”樂韶歌抿唇笑了笑,目光一凜,“還是說,你不曾入魔不曾讓她內心遭受罪惡折磨”
樂清和退了一步,黑眸子里血色上染,濃郁的魔氣凝聚在他周身。
他終于不再言辭挑釁,提劍直向樂韶歌砍來。那劍意粘稠滯重,看似緩慢,緩慢得仿佛連它在空氣中推出的波瀾都清晰可見,卻倏然便已近在胸前。音魔之力先于刀刃撞上人的胸口,仿佛被他推進了沼澤般口鼻盡掩,窒息、沉重。
樂韶歌不退不避,彈指震劍。清圣天音如海浪奔涌而來,她提劍如揮浪般迎了上去。兩劍相撞,如泥沼與清浪相擊,卻并未混而為一。清浪卷過泥沙,重拍而下,瞬間便將這一方懸崖環繞的孤室化作幽深海水,海底清泉源源不絕的涌上來,遠歌繚繞,雜音盡洗。
樂韶歌再度揮劍進逼,劍中琴意源源不絕。以大韶之本我驅動大武之極怒,每一次撞擊與交鋒,都如巨鯨擊水,白浪如雪濤怒涌。
“我是個修士,”太師祖說,“卻并不是個好師父。那孩子天分之高是我平生僅見,我將他收在門下,如獲至寶。我教他吐納心法、領悟真意,教他如何提升修為、巧化巧用,教他登峰造極、孤意獨取卻唯獨忘了他并非我手中璞玉任由雕琢,他亦是人心肉長,也會有喜怒哀樂、貪嗔癡妒。”
“我什么都沒教他,卻在他鑄下大錯后,草率將他逐出了師門。”
聲聲句句,仿佛都在聽自己的心聲一般。
樂韶歌也常常會想,若她并非重生在今日,而是在阿羽入魔之后才從北冥冰海中蘇醒過來,她又當如何
她什么都還沒來得及教阿羽和舞霓,便驟然將他們推入風刀霜劍之中。他們成長在太平與善美之中,后來所遭遇卻無不是污穢暴虐嚴苛折辱而他們在絕境中痛苦掙扎時她一次都沒有陪在他們身邊,她又有什么資格去指責他們的墮落和扭曲
可這只是阿羽和舞霓的狀況罷了。
樂清和與他們不同太師祖當真就什么都沒教過他嗎
若以太師祖的標準,太師祖又何嘗教過樂正商樂韶歌自己又何嘗教過阿羽與舞霓
身教莫非就不如言傳嗎成長在慈愛和睦之中,天生就已是很好的教導了。
以樂清和擾魂術之精準,他哪里像是不通人情對于如何拿捏人心,擇其脆弱,他分明精通得很。
他只是不想去學那些會讓自己受約束、絆手腳的善良體貼。
他只是想隨心所欲,縱情掠奪罷了。
太師祖唯一做錯的,只是不曾將樂清和拍翻在地,教他做錯了事便該受到懲罰,傷害了人便該竭力彌補。
當然,她也只是替太師祖遺憾罷了。不論輩分還是實力,她都沒有資格去教誨樂清和。
她能做只是竭盡全力斬妖除魔,把樂清和送進地獄給太師祖教導不,太師祖才不會在地獄等他。就讓他自己下地獄發瘋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