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清揚面無神色,只說道“自是與我無干,然而弋陽侯如此治家,實在令人齒冷。”
陳炎亭將手中的茶碗放下,淡淡說道“這是本侯的家務事,定山伯的胳膊伸的未免太長了。”
譚清揚看著那青花瓷茶碗上的水漬,心中似有什么沉墜墜的。
雖說斯人已逝,但每每見到陳炎亭,見到他如今的妻女,譚清揚心中依舊是不平的,總想為那個心底深處的女子,討回些什么。
即便,明知她或許根本不會在意。
他說道“今日太后賜宴,令夫人這等攪鬧,又去挑釁肅親王妃,侯爺就不怕上方降罪么”
陳炎亭嘴角一挑,露出一抹深冷的譏笑“然則,太后與皇上都并未察覺,定山伯是打算去參上一本么”他當然清楚,譚清揚此言何意。他明著是指責自己縱妻鬧事,暗里實則是想為陳婉兮說話,這番舉動背后又是為了誰,陳炎亭自然心知肚明。
即便程初慧過世多年,譚清揚依然不曾死心。
每年清明,譚家都會去她的墳上祭掃。這一點,陳炎亭是清楚的。但,那又怎樣
程初慧終究是他的妻子,是陳家的媳婦,即便死了,也只能埋在陳家的祖墳里。譚清揚這一輩子,都只能望著一抔黃土興嘆罷了。
至于三年前,他為譚書玉求娶陳婉兮,所為為何,他怎會不知
即便沒有于成鈞這樁事,陳炎亭也絕不會答允此事,哪怕把陳婉兮送進尼姑庵,他都不會讓她踏進譚家的大門,做譚家的婦人
想到此處,陳炎亭心中忽然漫起了一股帶著血腥味的痛快,他低聲向譚清揚道“她終究是我的妻子,你這一世,都別想如愿。”
譚清揚同他打了幾乎半輩子交道,知曉他那陰鷙狠絕的脾氣,倒也并不為他言語氣惱。
他看著陳炎亭那眼角細微的紋路,當年京城中風華出眾的美男子,如今也漸漸染上了歲月的風霜。譚清揚原本清冷的眸光,逐漸和緩,他淡淡說道“憐楚,你定要如此么這脾氣,多少年了,竟絲毫不肯改過。”
憐楚,是陳炎亭的表字。
陳炎亭眉宇輕凝,現出一抹狠厲的神色,他說“你們折磨了我這么多年,卻要我收斂脾氣,仁慈寬和天下,有這個道理”
譚清揚終于心生恚怒,低聲斥道“同你說過多少次,她不曾對不起你”
陳炎亭冷笑“出嫁從夫,她的心思不全幅用在自己丈夫身上,便是負心。”說到此處,清雋的臉上卻忽地有些愴然,他擺弄著茶碗蓋子,自語道“饒是如此,她也是我的妻子。”
譚清揚說不出話來,最終只是嘆息了一聲。
當年一場錯亂迷局,將三人拖進這泥淖之中,再難掙脫,直至如今,甚而還禍延下一代。
譚清揚看了一眼身側的兒子,只見譚書玉目光迷離,注視著肅親王府的席位。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言道“莫失態。”
小程氏由陳婧然攙扶著,一步一搖的走回侯府桌席處,將適才這一切看入眼中。
才坐定了身子,她便冷笑譏諷道“我是你的正頭妻子,肚里又現懷著你家的骨血,在那邊被人苛責發難,你連半個字兒也不曾說。好容易逃回來,你連看也不看一眼,倒是跟你的老情敵念叨個沒完。怎的,人都不知死哪里去了,你還惦記著她心里總歸是沒你,你就是把譚家都咒死了,又當得什么用”
陳炎亭睨了她一眼,目光之中甚是冷漠,言道“既懷著身孕,就安分守己,好生養胎。四處招惹是非,惹人煩惱。”說著,他拈起了果盤中一枚金絲瓤子遞進口中,斥道“你且沒死,且沒爛,又有什么可看的”
“你”
小程氏只覺得滿心酸苦,鼻子一酸,幾乎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