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老不知。”蕭馳野說,“早幾月我策馬去往校場,這狗東西的坐轎堵了我的路。我看他那般聲勢浩大,若是不掀簾,還以為是潘公公。我斥責他幾句,他竟口出狂言。男子漢大丈夫,竟叫個猥瑣閹人當街羞辱,這口氣,換作別人,怕也忍不下去吧。”
潘如貴還侍奉外側,滿座聽著他一口一個“閹人”,無不替他拭汗。
咸德帝思量時,太后先說“即便如此,動輒殺人,也非君子之舉。”
潘如貴似是說中了傷心處,竟白發蒼蒼地含淚而跪,說“奴婢們皆是賤命,哪里能同二公子比較太后慈心已是天眷。小福子平素寵慣失德,遇著朝中武官竟不知禮數,得了二公子的教導亦不知悔改全怪奴婢教子不慎”
他講得這般委曲求全,然而內宦見朝中大臣,律法規定本就必須下馬退后,跪叩相迎。
太后禮佛,對殺生之事很是不喜,于是對咸德帝說“自古有云,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蕭馳野這樣狂浪,于情于理,皆不能輕饒了他。況且蕭家一門具是忠良,離北王將兒子送入闃都養在皇上跟前,若是慣得不知天高地厚,只怕來日,也愧對離北王的托付之情。”
紀雷有些不忿,不肯將此事輕易翻過,于是說“二公子素來與楚王殿下交好,做了這樣的事情,殿下”
“微臣還有話說。人是我打的,可人不是我殺的。皇上,微臣原先是想殺他以平怒氣,但是楚王殿下得知此事,力勸微臣不可殺人。今日拖人毒打,那也是微臣喚侍衛悄悄做的,可誰料被楚王殿下中途瞧出了端倪,親自離席救了小福子一命。有殿下在側教引,微臣再膽大,也不能抹了殿下的面子,故而放了小福子一馬。至于人怎么就溺死了,微臣也備感奇怪,是誰要替我泄恨,做了這等不知輕重的事情紀大人。”蕭馳野轉向紀雷,眸中隱約歡喜之色,“錦衣衛平日嚴謹無差,今日人就躺在路邊,卻能躲過巡查掉入了池中興許是他自己,蒙著頭找不準方向,滾了下去吧。”
海良宜說“說來也是。這么大個人掉進了池中,錦衣衛來來往往巡查,竟絲毫沒察覺。若是今日西苑之中混入什么刺客,錦衣衛怕是也沒察覺”
紀雷豈敢再攪渾水,慌不迭地叩了幾個頭,說“皇上錦衣衛也是無可奈何。今日與八大營交替巡查,換防總歸要細排人手,不敢疏忽半分”
那頭八大營的執印都指揮使奚固安也跪了下來,說“規矩就是如此,八大營也不敢怠慢。交替巡查間隔固定,被有心人記了去,趁機殺了小福子也是有可能的。這其中便是內宦私仇,該交于人細查這小福子到底與多少個人有過仇怨。”
“查。”咸德帝冷笑,陡然將茶盞扔在奚固安身上,怒不可遏,“人在你們眼皮子底下死了,不想著自省,只想著推脫卸責朕竟把安危、危交于你們你們這”
咸德帝喉間沙啞,掩唇再次咳起來。他像是怒火攻心,竟撐著桌子,后仰了下去。
“皇上”
周圍宮眷尖聲驚呼,席間全亂了。
“快傳太醫”太后扶著人斥道。
李建恒再見著蕭馳野,跟見著親娘似的,說“親兄弟剛可嚇著我了”
蕭馳野說“跪了太久,餓得慌,拿著點心來用。”
李建恒揮手讓人趕緊去,和蕭馳野站在西苑長廊下邊,看那殿堂里燈火通明。
“皇上要是醒了,還得要傳你。”李建恒說,“這人怎么就死了呢我真是倒了霉”
蕭馳野就著涼茶吃著點心。
這事不好說。
小福子一向得潘如貴的寵,若是有人蓄意要小福子的命,怎么能這么巧的撞著李建恒的毆打。若不是蓄意要小福子的命,是臨時起意殺了他,可殺了他遠沒有給他解開繩索利益更大。
只是潘如貴與紀雷反應太過迅速,人既然已經死了,就索性用到底。要是能栽給楚王,就是一石二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