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馳野似是已經忘記了昨夜的失態,他打馬穿過大街,惹得兩側攤販怨聲載道。他趕到宮門時,正見自家王府的馬車。
朝暉替蕭方旭掀簾,說“二公子來了。”
蕭方旭撐著膝往外看,目光穿過小兒子,看見了后邊不精騎術的沈澤川。他一頓,倒也沒說什么,等蕭馳野到了跟前,又看見了蕭馳野臉上的傷,才問“昨晚干什么去了”
“吃酒去了。”蕭馳野勒馬,握著馬鞭笑起來,“忘了時辰,一覺醒來已經晚了。爹,事情談完了”
蕭方旭頷首,說“那是沈衛的兒子”
秋風忽然襲面,擦過沈澤川的鬢邊。他迎著蕭方旭的目光,無端地生出股戰栗,握著韁繩的手指不自在地收攏。
然而蕭方旭什么也沒做。
離北的老狼王鬢發摻白,即便此刻屈坐于馬車之中,也能看出他異于常人的魁梧偉岸。那通身的威勢不是一朝一夕能夠養出來的東西,那是在尸山血海里千錘百煉出的威嚴,是已經淬煉進了骨血中,連“病”都無法遮蓋的強大。
蕭馳野得天獨厚的強健體魄完全傳承于父親,他駭人的臂力,超人的個頭,挺闊的肩背,以及爆發力迅猛的長腿,無一不是父親的饋贈。
相比略顯平和,更加風度翩翩的蕭既明,蕭馳野才是狼崽子。只要兄弟倆站在一起,一眼看過去,更具攻擊感的絕對是蕭馳野。
而此刻真正的狼王注視著沈澤川,已經學會克制的沈澤川卻有強烈的逃跑欲望。
這跟被蕭馳野摁倒截然不同,這是讓人不自覺起哆嗦的注視。
沈澤川在這一刻想起了齊太傅的話。
“如今蕭方旭病隱,蕭既明鋒芒畢露,人人都忌憚蕭既明。但是蘭舟,二十年前,真正馬定邊陲的人是蕭方旭。按如今的目光看,戚石雨是五郡總帥,分明職權更高,可他卻沒有封王。那是因為啟東是授封王土,五郡全部都是大周的開國王土。可是離北不同,離北如今這樣遼闊的疆域,從落霞關一直延伸到東北鴻雁山脈的盡頭,這都是永宜年蕭方旭帶著離北鐵騎一寸一寸打下來的”
“離北鐵騎現在是蕭既明統帥,鐵馬冰河多威風。可是這支強騎,也是蕭方旭組建的。離北鐵騎沒有邊郡守備軍那么悠久,它是永宜年邊沙騎兵屢次進犯落霞關,蕭方旭專程為痛擊外敵而建立的重騎。離北的戰馬,離北的軍士,離北的掛鏈鋼刀,如今但凡能瞧見的離北鐵騎的標記,都是來自于蕭方旭。”
“八大家盤踞已久,是大周的附骨之疽。蕭家能與花家分庭抗禮,就是因為蕭方旭穩居離北。蕭方旭不死,蕭家便是扎根離北的參天大樹狼王之稱,絕非浪得虛名。”
蕭馳野回頭,說“是沈衛的兒子。”
沈澤川下馬,對蕭方旭行禮。
蕭方旭看了他半晌,說“沈衛已死,稚子無辜。先帝既然放了你出來,便是赦了你的罪。你怎么跟著這小子”
沈澤川單膝跪地,垂首說“卑職編入錦衣衛當差,如今暫歸禁軍,聽憑總督大人調遣。”
“原來如此。”蕭方旭看向蕭馳野,“你為難人家干什么”
蕭馳野舔了舔口中的傷口,說“我怎么會為難他我與他如今可是過命之交。蘭舟,是不是”
蕭方旭不再看沈澤川,與蕭馳野閑話起來。
沈澤川撐著單膝,從地上的水洼里,看見了蕭馳野肆意的笑容,還有蕭方旭望著兒子的目光。
雨滴濺亂了水洼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