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溫泉困了一宿,衣裳晾干時已經是卯時了。沈澤川總算穿上了衣裳,系腰帶時還能覺察到那虎視眈眈的目光。但他沒吭聲,佯裝不知道。
蕭馳野掀簾,外邊還黑黢黢的一片。空中彌漫著山霧,充滿雨停后時潮濕的味道。下山不方便,石階上都覆著薄冰。
兩個人一前一后。
“校場占據了楓山的西南方,”沈澤川從高眺望,“雖然離闃都很近,卻被楓山擋了個徹底,八大營不會巡查此處。你這位置挑得太好了。”
“如果沒有楓山,我也不會要這塊地。”蕭馳野撥開楓枝,回頭示意沈澤川從他手臂下鉆過來。
沈澤川過去了,面前風景豁然開朗,一切遮擋都化為霧水,可以清晰地看見禁軍校場,校場上已經有隊列在跑動。
“秋獵時禁軍沒有動手。”沈澤川打量少頃,說,“但看得出裝備齊全。如今花思謙死了,秋獵的后續查封一結束,都察院便該找你了。”
蕭馳野的俸祿顯然養不起兩萬禁軍,他也不能挪用離北鐵騎的軍餉。可是按照秋獵前戶部下撥的年費,禁軍顯然沒錢組建成這樣的規模。奚固安死在了“說不清”上,如今這個“說不清”馬上就該來找蕭馳野了。
蕭馳野說“盡管來。”
這筆錢哪來的,他此刻沒繼續說,沈澤川也沒再問。
過了一會兒,蕭馳野說“工部許多勞力差事都交給禁軍做,從五年前開始,差使禁軍的每一筆銀子都記錄在冊,白紙黑字,都察院再查也查不出別的。”
為此蕭馳野成了戶部有名的討債鬼,都當他討錢拿去花天酒地,卻不知道他這些年委實節省,唯一能稱得上大花銷的賬目就是酒水錢。李建恒人雖然渾,卻對兄弟很慷慨。他每次叫蕭馳野去東龍大街,請姑娘、宴狐朋狗友都是他自己掏的銀子。
李建恒吃皇糧,又沒正妃管教。沒錢就問宮里要,咸德帝對他用錢這事兒從來沒吝嗇過,挪用自己的金庫也會發給他,所以李建恒不缺錢。
蕭馳野沒回成離北,但從來沒有怨過李建恒。因為他比誰都明白,李建恒把他們這些狐朋狗友都當成親兄弟。
想到這里,蕭馳野說“太后救你,自然是要用你。若是風平浪靜,你興許能在錦衣衛中步步高升。可先帝驟然發難,太后太后是不是找過你”
沈澤川對上蕭馳野的眼睛。
他不能躲閃,一刻也不能。蕭馳野的嗅覺異常敏銳,他只要露了半分的心虛,一定會被蕭馳野看出來。
沈澤川篤定地說“不曾。”
冷風吹拂,卷起兩人的衣擺。
蕭馳野緩緩呼出寒氣,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那你運氣不錯。”
回到闃都時天已蒙蒙亮,蕭馳野在馬上說“我要去趕早朝,你先回去吧。”
沈澤川頷首,看著蕭馳野打馬離開。他回到宅院時沒見到晨陽,應該已經去宮門外候著蕭馳野了。
沈澤川從袖中摸出了東珠,他用指尖夾著東珠,在昏光里打量。然而他還沒有取下布條,就先頓住了。
他脫衣時,把東珠納進了右手袖袋。可如今,東珠是從左手袖袋里拿出來的。
沈澤川輕嘖一聲,皺起了眉。
蕭馳野到了宮門外,下馬鉆進自家的馬車,迅速換了官袍。晨陽還備了早膳,粥都是熱的,蕭馳野喝了一碗。
“昨晚去校場尋您,也沒找著人。”晨陽跪在簾邊,低聲說,“近來闃都不安穩,您出門還是得跟著人。”
蕭馳野擱了碗,說“你叫人隨時盯著沈蘭舟。”
晨陽應聲,說“宅院外邊全部都是咱們的人,他只要出門,必定逃不過您的眼睛。只是花家已敗,總督,如今盯著他有什么好處”
蕭馳野沒作答,他垂眸許久,面色不佳。直到外邊的晨陽提起早朝,他才用干凈的帕子擦了把手,說“我覺得這個人變化莫測。你如今看他,可能看出一點會功夫的樣子”
晨陽說“他看著分明比入錦衣衛時更加羸弱,若不是總督談及秋獵時他出手相助,我必然是看不出絲毫端倪。不過,總督若是讓朝暉來看,興許能瞧出些東西。”
“朝暉上次入都時跟他打過照面,沒有看出任何異常。”蕭馳野說,“他那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