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潮。
沈澤川原本心止如泓,此刻也要為著這兩字動搖波蕩。他袖袋里躺著蕭馳野的那方帕子,如同塞了把火,不知哪里神使鬼差地聽從了蕭馳野的調令,讓火燒到了他的耳根。他深知這一點紅映在雪白上格外刺眼,即便他出言反駁,也沒有任何說服力。
他像是被蕭馳野拘在了某種困境里,四處都立著通透明亮的鏡子,蕭馳野的眼神要他原形畢露,還要他丟盔卸甲。
沈澤川舔濕了唇,驅除了干燥的困擾。他蜷縮起手指,不給蕭馳野再窺探的機會,也不理會這樣的撩撥。
“該睡了,”沈澤川說,“去叫人吧。”
蕭馳野覺得沈澤川“不要理你”的反應就是帶著意味的搔撓,撓得他只想乘勝追擊。然而求勝不能急,急則容易落入陷阱。于是他放過了這一次,說“師父們自有安排,不必擔心。你想睡,東廂房已經空了出來。”
沈澤川干脆利落地站起身。
紀綱與左千秋酩酊大醉,直到翌日也沒清醒。沈澤川把紀綱扛上馬車,帶回去了。
蕭馳野看著馬車走遠,對晨陽說“這兩日盯緊八大家的動向,看看是誰在走動。”
晨陽頷首聽令。
沈澤川隨著馬車的搖晃閉目養神,馬車繞了個圈,中途換了輛不起眼的小車,才到昭罪寺。
喬天涯背著紀綱,跟著沈澤川入了院子。葛青青等候多時,出來見著他們,連忙上前相迎。
“無事,”沈澤川寬慰道,“師父只是醉了。”
齊太傅立在檐下,說“青青把紀綱扶進去,讓他好生睡一覺。”
葛青青便接過紀綱,背進了屋。
喬天涯幾步上前,在雪里跪了,說“太傅近來可好”
“見著你,哪都好。”齊太傅抄起手,說,“你如今已改名叫喬天涯,那賣身契再無用處,可你為著那點情誼愿意留下來,我該謝謝你。”
“過去的事情,對于太傅而言是舉手之勞,對我而言卻是救命之恩。”喬天涯面上嬉笑全無,他說,“永宜年光誠爺誅殺貪官污吏,我父兄受人構陷,若非太傅明察秋毫,出手相救,喬家二十條人命就該枉死在午門前。”
齊太傅說“你父兄都是清正廉明的忠臣,不過是一時蒙冤,沒有我,也會安然無恙。”
喬天涯頓了許久,說“喬家對不住太傅如此厚待。”
永宜年喬天涯的父親還在兵部當差,光誠帝嚴打貪污,喬父受人檢舉,被都察院查到名下田宅來路不明,百口莫辯之時是齊惠連重理案件,將喬父與兵部幾人摘了出來。正因為這一遭,齊惠連把女兒許給了喬家長子,然而這并非結局,幾年后東宮蒙冤,齊惠連從太傅被貶斥為庶人,他隨太子退入昭罪寺時,喬父倒戈向了太后。
東宮坍臺,花太后借潘如貴批紅之權,以光誠帝的名義徹查東宮余孽。喬父因此再次落獄,這一次沒了齊太傅作保,喬父與長子全部人頭落地,喬家剩余人便被流放去了鎖天關。齊惠連的女兒身死中途,她是喬天涯的長嫂。
“往事不提,”齊太傅揪了把蒼蒼白發,說,“你脫離賤籍不容易,如今可要想明白,一旦跟了蘭舟,就是終身受縛,生死再不由你自己說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