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員應了。
沈澤川看他神色惶恐,便說“你是戶部哪科的官員”
這官員連忙說“卑職算不得官,不過是個掌管案牘記錄的吏胥。”
“為民辦差,大小都一樣。”沈澤川說著伸手,捏著眉心定了片刻,問,“你叫什么”
“卑職名叫梁漼山。”
“督察草藥的事情,明早便由你接手,無論大小全部詳細記錄。”沈澤川說,“我猜想禁軍應該已經去調草藥了,時間緊張,必然等不及宮里的條子,所以這幾日的草藥必須記得清清楚楚。”
他說著忽然停下來,頓了半晌。
“你且去休息吧,這幾日留意身體,如有不適立刻稟報。”
梁漼山告退,那簾子一垂下去,沈澤川便摸到自己額頭滾燙。
葛青青跟著進來,見狀一驚,上前小聲說“鎮撫”
沈澤川從容地說,“奚鴻軒是什么時候起的疹”
“上完藥兩個時辰之后,”葛青青說,“從腿上開始往上爬的疹子。”
“我是先起的疹再起的熱,”沈澤川清醒地說,“癥狀不符合,應該不是疫病,但為了以防萬一,那藥我也得喝。”
葛青青稍放下心來,又說“今早幸好沒有告假”
皇上染了疫病,哪個太醫敢說他是出去鬼混染上的只能找借口來搪塞,說成不慎傳染。但是能把病傳給皇帝的人又是誰不是貼身內宦,便是經常在御前走動的侍衛。沈澤川如今掛牌在御前行事,他若是今早告了假,事后就是讓人捏著的把柄,濕疹一旦被說成疫疹,他就再也沒有留在御前的資格了。沈澤川背上還帶著沈衛的罪名,他下去就是真的難再起來了。
即便是沈澤川,這一刻也覺得難以喘息。比起陰謀詭計,這樣無法預料的天算才是防不勝防,若是他沒有那么謹慎,此刻便已經落在了別人的掌心里,生死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葛青青見他閉上了眼,便退了出去。
沈澤川聽著雨聲,思緒卻飄遠了。那渾濁不堪的舊憶隨著雨聲接踵而至,他在煩倦里皺緊眉。
他既不喜歡下雪天,也不喜歡陰雨天。濕冷會讓他想起茶石天坑,想起紀暮,想起所有屈膝下跪、任人宰割的日子,并且濕冷會讓他變得不安,變得陰郁,變得皮囊之下盡是冰涼的忍耐與暴躁。
沈澤川就這樣靠著墻壁瞇了一會兒,卻越瞇越昏沉,竟然真的在這角落里睡著了。
蕭馳野到昭罪寺時已經很晚了,與趕來的太醫一起進入昭罪寺,丁桃在后邊愁眉苦臉,因為他沒找著沈澤川,錯過了時候。
蕭馳野問煎藥的錦衣衛“鎮撫在哪兒我找他”
錦衣衛蒙著半張臉,遞給他一碗藥,說“找誰都得先喝藥,總督,你們禁軍還要下水,當心啊”
蕭馳野悶了藥。
錦衣衛起身,對遮雨棚底下喊道“青哥青哥在嗎咱們鎮撫在哪兒你給通報一聲,說蕭總督找。”
葛青青正躺凳子上睡,聽著聲一骨碌坐起來,披上衣服就走過來,見是蕭馳野,便說“鎮撫在里頭休息呢一宿沒合眼,總督也休息休息吧。八大營說要去守城門,這沒挖完的溝,明天就只有咱們一塊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