闃都天色昏沉,街道兩側挑上了燈籠。花香漪的馬車回了城,徑直去了潘府。花香漪吩咐左右,只說自己與照月郡主要夜敘閨話,專門差人給宮里遞了口信兒,要晚些回去。
照月郡主的婚事坎坷,赫連侯原本屬意姚溫玉,后來由太后做主,又屬意蕭馳野,結果這倆人都沒有成。赫連侯面上掛不住,覺得照月郡主年紀不小了,還是費氏嫡女,不宜再拖,正逢韓丞登門,便與韓家子定了親。但是這樁婚事沒有成,因為小侯爺費適是個混子,深知韓家子也是個混子,混得還不如那個韓靳。他看不上眼,覺得韓家子配不上自己姐姐,于是帶人鬧了一場,硬是把這門親事給鬧散了。
赫連侯管不住兒子,沒有辦法,挑來挑去,最終挑中了潘氏二房次子潘逸,是潘藺的弟弟。兩家知根知底,又同為八大家,費適把這姐夫好好地觀察了一陣,照月郡主才嫁了。
潘逸為人儒雅,原職是工部的水部郎中,后來潘祥杰平安度過官溝案,潘藺頂替了魏懷古在戶部的職位,他跟著升官,轉調回潘氏老家丹城,做了丹城守備。這人喜好讀書,很敬重姚溫玉的才學,所以才會陪同妻子登門拜訪。
潘逸原本在家中等候,正逢潘藺下朝,兩個兄弟在前堂說話,聽著后邊有人來喚。
潘藺如今主理戶部,因為春后闃都事多,朝中封書還沒有下來,所以仍然頂的是侍郎官職。他聽完下人稟報,一愣,反問道“三小姐要見我”
花香漪尚未出閣,又深得太后疼愛,出入隨同的近衛不可小覷,外男難窺其容,就是潘祥杰要見,也得聽憑傳召。潘藺不知何事,也不敢耽擱,與潘逸二人匆忙起身,趕了過去。
潘逸一入院子,就見妻子站在檐下啼哭,屋內還有大夫。潘藺心中一驚,以為是花香漪受了傷,趕忙上前詢問“弟妹,這是怎么了”
照月郡主哭得雙目通紅,攥著帕子話還沒出口,就被哽咽聲埋沒。她掩面避身,潘逸連忙來護,拉著人問“娘子,這是怎么回事”
花香漪在屋內說“侍郎與守備皆是兄長,不必恪守規矩,進來談話。”
潘藺聽花香漪聲音柔和,不似受傷,便放下心來。他與潘逸面面相覷,躊躇少頃,還是掀簾入內了。屋內架了屏風,花香漪坐在上位,他二人跪下齊聲道“微臣拜見三小姐。”
花香漪說“兄長請起。”
潘藺透過身側的珠簾,見里邊有大夫,便說“這是誰受了傷”
花香漪沉默片刻,說“實不相瞞,里邊躺著的人正是元輔愛徒姚溫玉。”
潘逸當即喜道“是元琢”他話音一落,又驟然變色,緊張地問,“啊呀難道是在菩提山上受了傷我早聽聞菩提山馬道經年失修,雨天易出事。”
照月郡主站在側旁拭淚,說“表哥哪里是因為馬道受了傷,他是叫人給劫了”她說到此處,悲難自抑,“那雙腿以后可怎么辦”
潘藺剎那間想了許多。他眼下正是升官的緊要關頭,提拔他為戶部尚書的封書一下,再等幾年,等到都察考評跟上來,抵掉在官溝案里收的彈劾,他就前途無量。姚溫玉身份特殊,此刻朝中又暗潮涌動,潘藺原本不欲參與其中,以免被劃上了派系,但是他敬重海良宜。
潘藺僅僅頓了片刻,就說“菩提山就在城郊,闃都內外都有巡邏隊,元琢出事非同小可,還請三小姐先與我說明詳情。”
他沒有回避,也沒有推辭,花香漪便知道自己沒有找錯人。潘藺脾氣不好,唯一能玩到一起的朋友就是費適,最不對付的人就是薛修易。當初官溝案后,蕭馳野封爵設宴,潘藺受邀前去,在席間被薛修易百般羞辱,立下了“日后就是餓死,也絕不與薛氏同坐一桌”的誓言,從此與薛氏再不來往。如今薛修卓因為扶持儲君在闃都炙手可熱,潘藺也沒有登門拜訪。蕭馳野當時幫過潘氏脫困,沒有讓潘祥杰在官溝案里被魏懷古弄死,潘藺回報的闃都官溝圖就成為了喬天涯等人逃脫闃都圍殺的關鍵。
后來蕭馳野被韓丞圍殺,背負了謀害天琛帝的罪名,潘藺也沒有急于劃清界限。他爹潘祥杰是個墻頭草,但是潘藺擔得起一聲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