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靠近鴻雁山,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下,匍匐在泥洼里的禁軍必須忍受砭骨的寒意。里衣貼著身體,早已濕得不成樣子。他們手腳都要泡在泥水里,不到半個時辰,手指腳趾就凍僵了。
離北的秋雨像刀子,此刻才八月出頭,天氣卻已經冷得像是隨時會下雪。
押運隊還沒有換上御寒的襖衣,蕭馳野早在出發前就讓他們把隨身攜帶的水換成了馬上行。烈酒能夠驅散濕寒,在這風雪遽然的邊陲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蕭馳野伏在泥洼里,一口一口飲著馬上行。
一般來講,離北和邊沙的戰事不會拖過八\九月,因為再往后拖就會下雪,兩方的草場都會受到風雪的肆虐。漫長的嚴冬里,離北成批的軍匠會在這個時候徹夜不休地為鐵騎重鍛、修理裝備,而邊沙要把羊群遷向靠近南方的地方,大家會不約而同地進入休戰期。只有咸德三年有過意外,那次悍蛇部南下攻破了茶石河沿線,為邊沙十二部減去了相當大的糧草壓力。
不知為何,近幾日蕭馳野有種預感,今年的冬天不會休戰。阿木爾的攻勢太兇猛了,如果說開春時是為了入境搶奪糧食,那么現在,阿木爾更像是在全線打壓離北,沒有任何想要退兵的意思。阿木爾把哈森從啟東調到了這里,就是把自己最強力的部隊都放在了離北戰場,這與過去幾年的小打小鬧截然不同。
雨中忽然傳來了馬蹄聲,蕭馳野掛回水囊,豎起雙指,示意后邊的禁軍趴下。他伏著身,面部幾乎貼在了泥洼上,只用一雙眼睛隔著灌木叢在雨中搜尋。一行騎兵出現在暴雨里,馬蹄在疾馳時飛濺起泥水。蕭馳野靜靜地注視著他們,狼戾刀隨著距離的縮短而滑出了鞘。
馬蹄聲加劇,邊沙騎兵的哨聲被雨水打散,蕭馳野撐在地面的手掌已經感受到了細微的震動。
他沒有動,背后的禁軍也沒有動。
眼看邊沙騎兵到了面前,再跑幾步就會踩到禁軍,為首的馬驟然發出嘶鳴聲,前蹄受到絆馬繩的牽制,馬兒雙膝前突,直直地栽了下來。泥浪霎時撲濺在蕭馳野的門面,他動了。在騎兵隨馬栽下來的同時,狼戾刀的刀鞘已然脫離,蕭馳野照面就是一記劈砍,騎兵脖頸處噴涌而出的鮮血匯涌向泥洼,后方的騎兵措手不及,隊形全亂了。
蕭馳野根本不給對方重整旗鼓的機會,禁軍緊跟著他殺進邊沙騎兵中。泥污混雜著血水淌進蕭馳野的脖頸里,馬上行的辛辣澆過腸胃,讓他渾身都熱了起來。
這一下猶如當頭一棒,打得邊沙騎兵迅速回過了神。雙方都是小股隊伍,被雨水沖刷著廝殺。但是這一架打得很快,等邊沙騎兵振作起精神,禁軍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暴雨中。
邊沙騎兵在圖達龍旗周圍分設的隊伍全部受到了禁軍不同程度的沖擊,一旦他們想要趁勝追擊,這批痞子兵就會退縮。邊沙騎兵被迫止步于圖達龍旗的沼澤地以外,只要他們想掉頭匯合,禁軍便會摸上來偷襲。幾次過后,邊沙騎兵已經不勝其煩,他們快不起來,沖沒方向,猶如無頭蒼蠅一般被禁軍又推又踹的騷擾,一口氣憋在肚子里,打得格外窩火。
蕭馳野時刻隱藏在暴雨里,邊沙騎兵根本分辨不清禁軍確切的藏身位置。禁軍沒有離北鐵騎的重甲和馬匹,只要匍匐下去,就能消失在邊沙騎兵的視野里,神出鬼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