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沈澤川凝視著那些凌亂的腳印,問費盛“是糧車嗎”
車輪的痕跡很清晰,明顯是承載著重物。
“比糧車還要重,”費盛單膝跪地,看了片刻,說,“像是載著什么重器。主子,他們專程繞到離北,難道又想偷襲”
“沙三營如今兵強馬壯,有郭韋禮駐扎,此處又靠近邊博營,如果沒有重兵在后,偷襲也難再討到好處。”沈澤川面朝南邊,“況且他們是從敦州出來的,可能是想把東西運去茶石河沿線。”
但是敦州有什么呢
敦州的糧倉早被土匪揮霍空了,而且敦州境內沒有守備軍,何必多此一舉繞路而行
沈澤川細細地想了片刻,把對敦州的所有記憶都過了一遍,想到六月邊沙騎兵偷襲邊博營時用到了投石機,他沿著車輪的痕跡走了幾步,忽然說“輜重,糧食軍械。”他回過頭,“中博兵敗以后,兵部沒有回收六州的軍械庫,是想留給重建的守備軍,但后來闃都疏于巡查,這些軍械庫就無人問津了。”
費盛站起身,顧不得膝頭的泥,道“其中有許多攻城重器,若是落到了邊沙人手中,那端州可就危在旦夕了。”
“繼續跟著。”沈澤川說道。
車輪陷進了泥洼,馬匹拉不動。
六耳裹著襖,戴著邊鼓帽想要蜷縮起來,但他沒能如愿。那個扮作行商的邊沙漢子拽著腳踝,把他拖下了馬車,用馬鞭抽醒他,叱罵著“站起來,去推車”
六耳“哎喲”幾聲,連忙爬起來,一瘸一拐地過去推車。他年邁手抖,蹬著地的腳被人給踩了,疼得他險些跪下去。這趟跟車的土匪有很多,都被邊沙人給繳了刀,在馬鞭子底下做苦力。
洛山土匪在茨州鎩羽而歸,雷驚蟄是禁軍細作的消息不脛而走,洛山因此分裂成了十幾個小山頭,相互斗得不亦樂乎。六耳丁牛之流各自起勢,都想重現雷常鳴的輝煌,做洛山的大當家。誰知他們在端州被有邊沙騎兵相助的土匪給打散了,不僅折了主力,還再次被俘虜,成為了邊沙騎兵的階下囚。
丁牛不肯替邊沙騎兵運糧,在七月底被殺掉了。六耳惜命,不敢再做抵抗,現在專門為邊沙人押運糧車。
六耳猴似的佝僂著身體,兩吊長眉隨著動作顫抖。他混在人堆里,不敢在邊沙漢子眼皮底下偷懶。可即便如此,也沒能逃過鞭打。六耳疼得齜牙咧嘴,盡力把身體矮下去,讓別人給擋著。
路難走,寒夜里都是粗重的喘息聲,這些橫慣了的土匪也招架不住邊沙人的馬鞭,被打得皮開肉綻的人不在少數。馬車到了寅時才停下,幾列騎兵游走在周圍,呵斥著土匪們集中站好。
六耳的襖衣被鞭子抽爛了,漏著破絮。他抱著雙臂,一雙腳蹚在薄冰泥洼里,袍子早爛了,兩只褲腿蕩著,露出麻稈似的雙腿,老頭凍得直哆嗦。
邊沙漢子們要吃飯,土匪們只能站在邊上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