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盛冷笑起來,說“今日不是都見了嗎我主子可是待在里邊陪了諸位半天。”他說著差人給自己搬了把椅子,就這么朝門坐下,“諸位的貨,我們都查看過了,其中銅鐵都是官府嚴禁的東西,想弄出來沒那么容易。”
“現在各處亂得很”先前抽煙的男人踮著腳趴門縫上,狡辯道,“搞幾批貨還是容易,生意就走這么一次,我們都是本分人”
費盛不跟他們繞圈子,抬手接過冊子,翻著頁說“知道我手里拿著什么嗎就是顏氏當鋪的登記冊子,里邊詳細地記著各位每月到敦州帶的是什么貨。白紙黑字,做不了假吧。”
里頭的行商交頭接耳,揩汗的、振袖的又擠在一起,吵得費盛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最后那男人又伸長了頸子,隔著門喊“走茶早就不禁了呀,欸,我是走茶的你把門打開,不要波及無辜嘛”
“中博這兩年破敗成這個樣子,你往敦州走茶給誰啊顏氏自個兒就是南下最大的茶商。”費盛說著抬起繡春刀,用刀鞘使勁敲了敲門板,“別吵了趕緊都如實交代了”
“交代什么”男人嘴硬道,“貨都在冊子里寫清楚了,你拿著對不就都清楚了”
費盛晃了晃手中的冊子,說“這東西送到了闃都,交給衙門你們誰都跑不了。我給你們講,我主子宅心仁厚,給你們留了將功補過的機會。你們只要在紙上如實寫下到敦州來是跟誰合計、為誰折兌白銀的,我就馬上開門放你們出來,過去的賬也跟著一筆勾銷。”
茶鹽銅鐵,除了茶,后邊三樣都受朝廷管制。奚氏在厥西能開設銅礦,是皇命特許,他們按月要跟戶、工兩部稽對賬目,還要專門派監察的管事。只是這差事油水太多了,派下去的管事又是由戶部挑選,往往和奚氏沆瀣一氣,聯手對朝廷做假賬,替奚氏瞞藏銅鐵。奚氏以外所有的銅鐵流出,都可以看作是地方官商在勾結。這些銅鐵和軍糧一樣,是從大周內部偷出來換取暴利的東西。
顏何如在敦州開辦當鋪和行院,不只是明面上給各地行商一個交易場所,還包括替地方官員銷贓,在這里把東西折兌成白銀。六耳帶沈澤川的隊伍進敦州的時候話沒有說完整,那就是想進敦州,需要的特定暗號不僅僅是為了“講規矩”。
費盛說完了,門內頓時猶如蜩螗沸羹,各種口音吵起來,擠得門板“哐當”作響。費盛合上冊子,把剛沏好的茶拎在手上,吹著熱氣品起來。
晚飯前晨陽囑咐廚房做魚,沈澤川因此多吃了半碗飯,最后還剩的半條魚都進了蕭馳野的肚子里了。二公子只要不自己挑刺,吃魚還是挺痛快的。
飯后兩個人站檐下聽隔壁的行商在罵祖宗,蕭馳野漱了口,拭嘴的時候說“不是還有只蝎子嗎趁這會兒叫他來,我有事問。”
晨陽退下去喊人。
蕭馳野轉向沈澤川,問“最近怎么不叫丁桃跟在身邊”
沈澤川看著蕭馳野說“雷驚蟄在敦州,歷熊要是沒人盯著,指不定就跑出去找雷驚蟄了。丁桃跟他玩得好,兩個小孩兒待一起正好。”
蕭馳野抬起手里的茶盞,喝了一口,像是信了。
沈澤川偏頭時露出了些許脖頸,上邊都是蕭馳野的痕跡,隱隱約約的,襯得那玉珠更白了。他沒接著丁桃繼續說,而是道“上回的臂縛壞掉了,這次回茨州再打一個。”
蕭馳野想起臂縛就想起哈森,他看向夜色,說“修修還能用。”
蕭馳野沒有跟沈澤川提起過哈森,那場敗仗讓他迅速沉寂了下去,把那些豪言壯志都藏了起來。送輜重真的累,但離北沒有不累的人,就連陸亦梔都為了交戰地的御寒冬衣整日縫補舊襖。蕭馳野被蕭方旭收進了鞘中,但他甘之如飴,情愿這樣等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