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嶺起身時見姚溫玉要出門,便側身替他掀了簾子。姚溫玉俯身行禮,喬天涯便入內推著人走了。待到都散完了,周桂沿著廊子一路小跑,氣喘吁吁地追上孔嶺。
“唉喲”周桂一手撫著胸口,一手前探,喊著,“成峰,成峰”
孔嶺駐步等著他,說“你有事就早叫我嘛,這廊子里滑得很,要是不留神給摔了,傷筋動骨一百天”
周桂平復著喘息,擺手感慨道“前年還能沿著田頭跑幾里,今年是真的不行了,這還真是風雪催人老。”
“追得這樣急,”孔嶺圍緊風領,擋著凜風,“為適才的事情來”
“我與你好些日子沒賞雪了,”周桂欲蓋彌彰,“近來夫人看得嚴,成日都在府里看孫子,今日正好。”
孔嶺便嘆,愁道“你還是不要學著旁人那般遮遮掩掩了。”他縮起手,避著風,繼續說,“不必勸我,我意見不改。”
周桂只好說“倒是不要因此和元琢留下了芥蒂。”
“你當我孔成峰什么年紀”孔嶺跟他并肩走,“元琢能直言不諱,就是心中無愧。政見向左在所難免,應聲附和才是大忌。我明白,元琢明白,府君既然沒有尋我們私談,就是態度了。”
周桂因為高仲雄那件事苛責自己,如今行事總要問過沈澤川,不再擅自決定。近來商談公務,也讓帳內幕僚不要自鳴得意,擔心他們再與姚溫玉起摩擦。
周桂看庭院里枯柳折枝,被風吹得跌在雪地里,刮到了墻角。他緩回氣,有些沮喪地說“我就是怕生分”
“水清則無魚,”孔嶺抬手拂掉白鬢的雪屑,斂了些神色,認真地說,“天下衙門哪能真的清澈見底你也在茨州做了那么年的州府,知道不僅往上復雜,往下也同樣復雜,貪污受賄這種事情,殺不盡,也殺不完。你前幾年已經管得很好了,府君不明白嗎府君從頭到尾就沒有遷怒你,殺了那兩個幕僚,也是給你提個醒,不是警告你。你最近這樣小心謹慎,反倒容易讓府君記著這件事。”
御下難,奉上也難。
周桂走幾步,悵然道“我岳丈當初不肯保舉我入都,也是算定我不是那塊料。有些事情,我沒個分寸,緊了松了都靠摸索,這事太難了。”
“你既然沒做虧心事,何必這樣惶恐”孔嶺稍稍搖頭,“也不要再刻意謙讓元琢了,都是七竅玲瓏心,你這點心思哪能瞞得過他的眼。時間一久,那才是真的生分了。”
沈澤川回宅子時風正盛,費盛橫著臂架著傘給擋,那氅衣還是被吹得在風里翻動。
費盛背著風說“主子,咱們也換個轎子吧。”
沈澤川被風吹得幾乎睜不開眼,凍得耳尖紅。他道“就這么幾步路,哪用得著坐轎子。”
可是冷啊
費盛擔心就這么幾步路,讓沈澤川再染了風寒。近幾日里外都小心,庭院內連廊子都掛了厚重的垂簾,侍奉的人進出把簾底壓得死,里邊地龍一直燒著,格外謹慎。
好不容易進了大門,耳房里等著丁桃馬上跳了出來,帶著歷熊像堵墻似的橫在沈澤川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