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的雜役引著薛大入內,他看那屋子逼仄,便問雜役“潘承之就住在這里嗎他是潘氏嫡公子,還是戶部侍郎你們怎的就讓他住在這里”
雜役拿鑰匙開門,油滑地說“潘氏不是給抄了嗎他就是個罪人,朝廷這么安排,小的們哪敢違背”他推開門,囑咐道,“大爺也別待太久,傳到刑部去也要問責呢”
薛大干瘦的身軀佝僂著,從門邊探頭進去,看見潘藺坐在窗邊。這屋內暗得很,各處都漏著雨,地板都給泡潮了。
潘藺的袍子是潮的,靴子也是潮的。他還穿著在獄里的那一身,面上帶著些胡茬,看著憔悴了太多。
薛大提著食盒,跨進門,輕聲說“承之我來瞧瞧你。”
潘藺轉過眼,看了他半晌,說“坐吧。”
薛大把食盒擱在桌子上,挨著椅子坐了,打量四下,道“你好歹也是我等下出去跟他們講講,換個屋子也成。”
潘藺眼中通紅,他落寞地淋著漏進來的雨。
薛大坐立不安,挪動些許,在陷入尷尬前主動道“我今日來,不是不是來看你笑話。你要去槐州,那么遠,這一別今后就再也見不著了,我想送送你”
潘藺無動于衷。
薛大不知為何,感傷起來。他是嫡出,潘藺也是嫡出,可嫡出怎么都混到了這個份上他眼里蓄淚,躊躇良久,才道“承之,去年的封侯宴對不住。我聽聞你放走了元琢,我我很是佩服。你有才,是被家里邊害苦了,元輔肯免你的死罪,就是惜才,待你到了槐州,還是有再施拳腳的機會”
可是這話薛修易講得自己都不信,他們都是依存家門活的人,田稅捅出那么大的漏子,潘藺到了槐州,也是萬人唾罵,要給人墊腳的。
潘藺沉默須臾,說“平凈。”
薛修易字平凈,跟薛修卓的延清都是薛老爺子起的,他趕忙“欸”一聲作答。
“我當年出任戶部侍郎,賬本在手上猶豫許久,終究沒交給海閣老。我為虎作倀,害苦了八城百姓,死不足惜,沒什么可剖白的。闃都風雨經年不歇,如今有了薛延清,”潘藺看向薛修易,仿佛看著多年前還有機會的自己,“八城的榮光到頭了。”
薛大聽得一聲轟雷,炸得闃都亮了一瞬。他以為潘藺會給他什么忠告,然而潘藺最終說“你走吧。”
薛平凈把食盒推向潘藺,道“我給你帶了些吃的”他也沉默下去,在這里坐到雨漸漸大了起來,外頭的雜役來催了幾回。
薛平凈起身時袍子也濕了,他對潘藺作揖告別。潘藺站起來,端正衣冠,也回了一禮。
薛平凈不敢再看,轉身而出,在那廊子里,分不清哪里是出路。
潘藺聽著腳步聲遠,坐回桌前。他始終沒碰薛平凈帶來的食盒,拿起筆,端端正正地寫下“陳罪書”。
這份書信不是給朝廷的,而是給潘祥杰的,是他們父子間的話別。潘藺寫得很長,像是不知如何面對父親。他在擱筆時哭了一場,隨后收拾干凈自己,合衣躺到破席上,再也沒睜開過眼。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