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郡面朝大漠,受風沙侵蝕,站在城墻上很少能看見蒼穹。境內屋舍低矮,到這里眺望四野,入眼皆是土黃色。沿途綠植稀有,馬過數里才能看見幾株歪脖病樹。戈壁間的荒草層次不齊,像是年過半百即將禿頭的堂上老爺。
蕭馳野的頭盔上都蒙著層灰,他摘掉頭盔,背朝落日,看前方浮動在沙浪里的邊郡城墻。
“這里是真的窮。”海日古跳下馬背,頸間的配飾“嘩啦”作響。他擰開水囊,仰頭把水澆到臉上,閉著眼說“蝎子根本不到這里來。”
邊郡沒田,腳下的土地太貧瘠,在炎熱的六月已經暴露出要崩裂的苗頭。蕭馳野挪開軍靴,看著黃土縫隙間爬動的蟲。
“阿木爾費力得到的鎖天關東部草野被黃沙侵襲,在咸德元年變作了荒蕪地,青鼠部因此放棄了那里,退回邊郡東邊。”海日古撩起濕淋淋的頭發,“府君要我跟有熊部談,卻沒有給我誘餌。這樁生意需要腦子,我沒有。”
海日古不老實,他知道該怎么談判,就像他跟顏何如談的那樣,這只黑蝎子很懂規矩。沈澤川沒有給他明確的誘餌,意味著他把生意談得再劃算,獎勵都由沈澤川說得算,但他想要從蕭馳野這里得到討價還價的機會。
蕭馳野沒看海日古,說“你最好有。”
海日古摸了幾把后頸,有點訕訕的意味。他澆到身上的水很快就消失了,露在悶熱里的肌膚是古銅色。海日古把水囊擰好,再接再厲,說“我給有熊部過冬的糧食,他們有了足夠的糧食就能待在領地。”
“如果你只能做到這樣,”蕭馳野隨著影子的挪動,把目光放到了邊郡的城門上,說,“那這樁生意誰都能談。”
海日古連續碰壁,揉了揉自己不通暢的鼻子,說“好吧,我會給他們新的選擇。”
邊郡的城門正在打開,戚竹音腰間掛刀,抱臂站在吊起的城門前。她昨晚夜行探路,今日末時才回來,只睡了兩個時辰,神色困乏,看到蕭馳野沒那么高興。
“呦,”戚竹音說,“來了。”
蕭馳野把自己的腰牌扔給戚竹音,戚竹音接了,也沒有看,隨手把腰牌遞給了戚尾,帶著蕭馳野轉身入城。
“咸德四年我到這里,陸廣白說要種樹,”蕭馳野的重甲在余暉里熱得發燙,他說,“邊郡怎么還這么荒”
“他想得美,”戚竹音睡得脖頸疼,這會兒微微晃動了下腦袋,看著街市間逐漸亮起的燈光,“咸德六年風沙大,他攢錢跟河州買了批苗,趁著春天在邊界上種下去,沒活過月底,就讓騎兵給踏了。”
“當時駐扎在青鼠部的是哈森”蕭馳野登上階,把頭盔放在邊上,跟戚竹音坐在這里,看鐵騎入城。
“是哈森。”戚竹音沒坐,她斜靠著門,下巴浸在余暉里,說,“你讓朝暉傳的信早就到了,六月要打場硬仗,但前提是哈森真的會掉頭南下突襲端州。如果他沒有來,沙二營就要因為你這次的調兵承擔后果。”
“阿木爾跟胡鹿部結合,還在勸說有熊部歸順,哈森的糧食所剩無幾,”蕭馳野說,“他必須到端州拿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