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川病得不清醒,在疼痛里隱約嗚咽了兩聲。
蕭馳野整個人都趴到了枕邊,哄道“真給你。”
沈澤川不信,他掙扎般的皺起眉,半斂的眼眸里流露出難過,埋進蕭馳野掌心里。蕭馳野的心就被他這么揉捏,垂頭抵著他的鬢,貼著他的汗。
沈澤川舌尖滿是苦味,半睜的眼睛看到的都是光怪陸離的景象,只有蕭馳野的味道包圍著他,讓他仿佛漂浮在草浪間。他用很小的聲音喊“蕭二。”
蕭馳野親他,用很沉的鼻音回到“嗯。”
沈澤川幾次皺眉,斷續地說“我想吃糖”
蕭馳野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些許,起身給他兌蜂蜜水。沈澤川只喝了兩勺,舌尖沾著甜味就好了。蕭馳野又把帕子淘了一遍,給他把頸子間的汗擦了,摸著燒似乎退了些。
偏廳里的先生們坐立不安,煙槍嗆得滿屋都是味,到了亥時也沒人起身,連飯也忘了吃,所有心都系在府君身上。
“這些大夫都不管用,”澹臺虎坐在椅上,對孔嶺說,“先生看,要不然我馬上策馬出城,去敦州再找找”
高仲雄談虎色變,趕緊擺手,道“不成,今日那刺客可是來歷清晰,真的有細作,誰都分不清楚哪”
孔嶺愁眉不展。
一屋子的人再度陷入沉默,不多時,聽著屋外又下起了雨。近衛們冒雨輪值,深夜點起的燈籠把府內各條道路都照得亮,不給任何人可趁之機。
戰后大伙兒都沒怎么休息,過了丑時,身子弱的就熬不住了,斜在椅子里打盹兒,睡又不敢睡著,就這樣吊著。
姚溫玉入屋時摘掉了風領,四輪車的聲音驚醒了好幾個人。他把風領疊放在腿上,溫聲說“二爺在此,府君必定無恙。我知道諸位先生心急如焚,但是眼下戰事才歇,各州衙門的案務都堆積起來,等到府君醒了再辦,那不妥當。成峰和神威在此守候即可,其余人先回去休息吧。明早案務要正常處理,小務便宜行事,大事拿捏不定,就呈遞偏廳,我們共商決斷。”
孔嶺也起身,說“府君如今正在病中,確實不宜再拿案務催促,大伙兒就先回去吧。”
眾人起身稱是,依次往外退。
高仲雄替姚溫玉倒茶,道“元琢畏寒,該叫個人隨行。”
姚溫玉接過茶道謝,說“有風領和氅衣,不打緊。這幾日雨下不停,我看城內官溝排流通暢,沒出事。”
“年初嘛,”澹臺虎打起精神,揉了把帶刀疤的眼睛,“年初人都在這里,就怕雪化給堵上,專門通過一回。”
“燈州堵了,但問題不大,余大人巡察時看著給疏通了。”高仲雄說,“這兩日茨州的消息來得多,除了周大人問候府君的信,還有談及八城的。”
潘氏給抄掉了,丹城錯過了春耕,這都六月了,馬上秋收一到,丹城百姓吃飯就該愁了。
“我們這邊在打仗,闃都也在打仗。”孔嶺說,“聽消息,內閣已經囑咐禮部開始籌備登基大典了。”
韓丞死了,太后靠著花香漪的關系留下條命,卻被徹底囚禁在后宮。都軍八大營的調令回到儲君手中,李劍霆又有啟東守備軍作保,自顧不暇的世家哪里能阻擋得住。
“我們是外敵臨城,大家齊心協力輔助府君,邊沙就不是難題,但是如今的闃都四分五裂,薛延清抄掉潘氏已經引得八城浮躁,”姚溫玉輕聲道,“儲君登基更是來勢洶洶。”
“說起來,”孔嶺看向晨陽,“我們還不知道邊郡到底發生了何事,有熊部談妥了嗎”
晨陽整理著軍務,說“若是談妥了,二爺就不會晚到。有熊部的達蘭臺答應了我們的請求,承諾不會阻攔大帥北進。他拿著哈森給他的謝禮,說到做到,確實沒有阻攔大帥出兵格達勒,但是他違背了盟約,在二爺準備調兵端州的時候突襲了邊郡。”
正如戚竹音預料的那樣,達蘭臺誰都不靠,他根本不想臣服于阿木爾,也不想受沈澤川驅使。哈森和沈澤川的請求讓他看到了機會,他想要經過邊郡占據南側的鎖天關,那里在失去馮一圣以后就沒有強將駐守。
有熊部生存于南部的草場,達蘭臺游蕩在大漠的時候就明白這里沒有熊的容身之處,他們跋山涉水回到靠近故鄉的地方,為了尋找到新的生存地,情愿在刀尖上奮力一搏。
蕭馳野的鐵騎就在黃沙里跟熊馬相遇。
邊郡打了兩日,達蘭臺戰死在那里,有熊部像是永遠都跨不過那道門檻,他們只能再次退向大漠。
“哈森在格達勒留下的援兵交給了大帥,”晨陽舉了舉手上的軍報,“昨夜急報,大帥在回程的路上發現阿木爾正在調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