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成碧也不是喬天涯的對手。
喬天涯跟邵成碧只有幾步之遙,他的劍在火光里歸鞘,側過的身體被混亂交疊的虛影覆蓋,恍惚間,竟跟適才拔刀的邵成碧有些神似。
“此戰必敗,”喬天涯在“噼啪”的燃燒聲里輕輕地說,“師父不是來討伐我的。”
邵成碧掩著胸口,殘喘難續。他蒼白的嘴唇翕動“我這般老再也不復當年勇我來見見你你父親做了錯事”邵成碧努力睜大眼睛,望著模糊的天幕,“我也做了錯事這一仗我替你父親還了場債沈不負太傅所言”
喬天涯看向邵成碧。
邵成碧卻不肯看喬天涯,他沙啞的聲音像是破了的鼓,在彌留之際,喃喃道“喬松月,好兒郎。”
喬天涯握緊了劍柄,在漫天飛灰站立不動,任憑灰塵落身,滿肩狼狽。他到邵家拜師的那天,邵成碧曾拍著他的發頂,說著這句“喬松月,好兒郎”。
那頭澹臺虎拖著身體,沖喬天涯打了聲口哨,把剛剛繳獲的銅火銃扔了過來。
“除了輕騎配備的那十幾把,”澹臺虎神色古怪,“其余的全是壞的。”
戚竹音站在天妃闕的烽火臺前,俯瞰蜿蜒的山脈。這夜就像是上漲的潮,不僅困住了她,也困住了啟東。她曾經無數次獨自站在這里,守望五郡。
戚尾見她背影孤寂,不禁喚道“大帥”
戚竹音在這聲呼喚里,想到了臨行前跟花香漪的對談。
花香漪端坐在對面,她鬢邊的白花掩在鴉色間,就像是浮開在澄澈的水面,不如人顯眼,卻為人添足了韻采。她煮著茶,說“闃都催得這樣急,看來成敗就此一舉了。”
戚竹音看她弄茶,女兒家的纖手扶著砂壺。奇怪的是,只要花香漪在,外邊的紛爭仿佛就消失了,她總能讓戚竹音想胭脂的樂趣。
“我見你整軍待發,便想再與你喝杯茶。”
“送行茶”戚竹音問道。
沸水澆在茶葉上,細流彌漫出裊娜白氣。
花香漪說“挽留茶。”
氣氛微凝,戚竹音撐著膝側,有起身的意思。
“大帥出兵,是想阻擋沈澤川西進,讓他待在中博,不要與李氏相爭。可是我看大帥此舉,不過是掩耳盜鈴,既無益于百姓,”花香漪把茶輕推到小案的另一頭,看著戚竹音,“也背離了大帥的初衷。”
戚竹音停下動作。
碧窗紗映著芭蕉葉,擋住了些許日光,讓花香漪如坐畫中,她對戚竹音說“闃都糧食拮據,八城倉廩空廢,你不肯跟隨蕭馳野東進,是因為勤兵苦百姓。但是你今日助李氏,又與勤兵何異”
“世家的樊籠已破,闃都正值吞吐泥沙之時,”戚竹音索性坦白直言,“大周還有峰回路轉的機會,但是沈澤川兵入闃都,這機會就要沒了。”
花香漪說“我最清楚八城賬目,大帥說的機會,不是大周、天下百姓的機會,而是女帝的機會罷了。”
戚竹音微愣。
“李氏正統早已斷于李建恒,如今朝上坐著的,我不認得她是誰。姑母在世的時候,常說李劍霆酷似光誠帝,可是薛修卓偏說她是秦王的女兒。中博的檄文里有句話不假,倘若此女真的是秦王血脈,薛修卓何不拿出秦王寶證他既然如此篤定,何不叫天下人都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