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泉在彎起眼眸時淚流滿面,搖著頭說“松月啊”他像是回到了曾經分別的那一天,眼神復雜,既像是羨慕,又像是憎惡,“所有人都死了啊。”
喬天涯心中大痛,他握劍的手不住顫抖,在暴雨聲中,仿佛睡醒了,從那無休止的夢里脫離,終于明白過來。
所有人都死了。
“禁軍進城了”南側門大開,都軍奮力奔跑,朝著各道通傳消息,“援兵”
“沒有援兵”雜軍推了把擋路的都軍,在雨里望向正東門,“反賊包圍了闃都。”
“槐州、槐州的援兵呢”陳珍提著袍擺,“陶茗走后,朝廷派了人去呀”
“發出的調令沒有回應,”梁漼山抹著臉上的雨水,看著城外,“只怕是不會來了。”
“西門還有車馬,”薛修卓忽然轉過身,幾步跨過大雨,緊緊握住了李劍霆的手臂,“皇上,闃都守不住了,厥西還有回轉的余地”
李劍霆身軀在亂軍廝殺聲里微微顫抖,她反握住薛修卓,神色剛毅,說“朕與老師共守國門。”
薛修卓望著李劍霆,道“主辱臣死,臣子尚在,沒有讓皇上守門的道理。”
“朕斷不能棄老師而逃,”李劍霆聲音發啞,她淋在雨中,長睫沾著雨水,像是在流淚,“就算城破,朕也該與諸君共存亡。”
薛修卓鬢發潮濕,短短一年,他變了太多。他從海良宜的手中奪過固守之職,面對各行其是的朝廷,早已盡了力。穩健派的敗落自他而起,也自他而終,他要陪伴大周走完最后一程。
“臣得皇上此言,已然無憾。”薛修卓抬起身體,在大雨里緩慢地整理好衣冠,說,“臣與皇上師生一場最后一段路,就讓老師替皇上走吧。”
李劍霆失聲哽咽。
正東門最后一撞,只聽城門發出驚天巨響,那不堪受力的大門開出窄道,守備軍的刀已經捅了進來。內側的雜軍和都軍齊力推搡著門板,澹臺虎率眾拼力,硬是把城門推得向里滑動。
薛修卓轉過身,揮開袖袍,大聲說“護送皇上離城”
李劍霆不肯走,近衛已經蜂擁而上。她在雨里頹然地望著薛修卓,朝臣都背對著她,沒有人回頭。她喊道“老師”
薛修卓邁步跨上城階,在投石機的轟砸里,神色鎮定,他朝城外說“沈澤川可在”
雨點撲打著鎧甲,風踏霜衣立在其中格外顯眼。沈澤川身后是獵獵軍旗,他沖薛修卓微偏過頭,像是在觀察這個真正的對手。
薛修卓的前襟被雨水濡濕,補子上的獸紋模糊。他沒有擦拭臉上的雨,那份固執到此刻都沒有減損。他抬起手,露出握著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