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惠連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我佩服。”薛修卓深深呼出口氣,接著沉聲說,“吾主年少,今日前來投降的,是我薛修卓。城門已破,官道已開,沈澤川,勿殺無辜我來迎你”
他這一聲猶如驚雷,炸得城頭朝臣們癱作一團。開門受降乃是千古恥辱,今日他薛延清獨擔了
“不”孔湫痛聲疾呼,捶胸頓足,“大周啊”
朝臣們如喪考妣,相互攙扶著悲痛欲絕。
投降意味著干戈停止,中博剩余的守備軍不必再推進,闃都破了,背后的厥西十三城還能安然無恙,那是實干派幾年的心血,還是大周僅存的糧倉。
孔湫明白,這是最后的良策,他們在與中博的博弈中全軍覆沒。薛修卓這一迎,大周就此不復存在。
孔湫幾欲癱倒,他扒著墻垛,老淚縱橫“今日天下易主,是我等無能。”他仰頭看空中的亂絮糾纏著檄文,逐漸露出剛毅之色。
沈澤川見孔湫神情有變,便知不好。
陰沉沉的天幕遮云蔽月,雨珠滾濺,果然孔湫昂首沉喝道“吾乃大周臣,不跪第二主”
說罷官袍一振,就要躍下城墻來殉國了。
費盛一驚,暗道一聲麻煩了薛修卓迎君受降還沒有交出大周玉璽,孔湫這一跳的消息傳到明日,就是沈澤川強逼所至
費盛對攻上城墻的守備軍大喊“攔住他”
朝臣簇擁著孔湫,守備軍再快也撥不開人群。只見孔湫的官袍臨風鼓動,身軀已經傾過墻垛,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后方忽然撲出道人影,拽住孔湫的官袍,梁漼山失聲喊道“元輔不可”
孔湫的身形一頓,蹭掉了墻頭碎磚。他撐著手臂,在大哭中咳嗽起來。
梁漼山汗如泉涌,他拖著孔湫向后退,兩只手臂都在抖。他驚魂未定,透過黑夜和火光,滿面汗水。
馬車在奔向正西門的途中受襲,各個街道口都擠著車馬。富貴人家收拾家當,想要趁亂從正西門逃跑,因此把這條路堵了個徹底。
近衛勒著韁繩,揮動馬鞭驅趕百姓,喝道“讓開,快讓開”
側旁的車馬撞過來,驚呼聲頓起。人太多了,就像鍋攪糊的粥,馬車根本無法再近一步。
車簾晃動,李劍霆看見了高聳入云的殿宇,聽見了銅鐘的聲音。
“城破啦,”韓靳在街頭赤腳奔跑,他跳起來,捉著亂飛的檄文,瘋瘋癲癲地大笑,“城破啦”
“薛修卓投降,”有人仰天痛哭,“大周亡了”
李劍霆胸口劇痛,她顫抖的手指掀開車簾,在急促地喘息中,突然前傾,嘔吐起來。疾風吹著她凌亂的發縷,細雨蒙面,她伏動的背部隱約突出骨頭。
薛修卓說的最后這段路,是替她受辱。
李劍霆的身體也顫抖起來,寒意砭骨,啞聲而笑。她與薛修卓相互相成,卻沒有半點師生情誼,薛修卓不需要,李劍霆也不需要,到此刻,薛修卓也是在貫徹“臣”這一字。
山沒有回來,李劍霆逃往厥西也不過是在茍延殘喘。大周已經亡了,沈澤川不僅坐擁強兵,還有民望。他們在八城的心血拱手讓人,那些沒做完的事情,都將在今夜以后,成為沈澤川的徽章。
“茍且余生東躲西藏,”李劍霆抬眸,望著雨,“何其無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