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耐心等待。
顧槐說:“以后不要叫大少爺,直接喊名字。”
秘書心神一震,仿佛已然從他的口風里得知了公司里傳得沸沸揚揚的“奪嫡之爭”的結局,斂色道:“是。”顧硯秋很少來顧槐辦公室,卻也不是沒來過,顧槐對她的態度截然不同。
顧飛泉確實像年輕版的顧槐,神采飛揚,走路帶風,他朝秘書彬彬有禮地一點頭,微笑著推開了顧槐辦公室的門。
“顧董。”
“有什么事嗎?”顧槐從辦公桌后抬起頭,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
“我工作上遇到了一點問題,想問問您,不會太打擾吧?”
“不會,問吧。”顧槐手抵著桌沿,將辦公椅往后退了點兒,溫和道,“你過來問。”
顧飛泉平靜的眸心起了一點波瀾,他克制地走了過去,站在離顧槐一尺遠的距離,將手里的文件夾攤開在他面前。顧槐是個很體面、注意形象的人,無論是年輕還是現在,他身上會經常噴男士香水,一天的工作快到了尾聲,香水也到了尾調,只有很淡的一點,但是很好聞。
顧飛泉聞著他身上的氣息,那對他來說是很陌生的,屬于父親的味道,冷不丁有一點恍惚。
顧槐說了句什么,他沒有聽見,問了一遍:“您說什么?對不起我剛剛走神了。”
顧槐淡淡笑道:“問你有沒有女朋友。”
顧飛泉被賀松君問了很多遍這樣的問題,但是沒有哪一次能像現在這樣,讓他產生這樣復雜的心情,高興、難過,對于遲來了很多年的問候的怨憤,很多很多。
他以為自己不在乎父親,在過去的二十九年里,他一個人過得很好,父親在賀松君喋喋不休的嘮叨、噩夢一般的詛咒中,不過是他希望徹底擺脫的一個夢魘。
可為什么這個夢魘撕開了他的面具,內里散發的溫暖和善意卻讓他忍不住地想去靠近。
爸。
他在心里無聲地描繪了這個字眼,一種涌動著的澎湃心情隨著這一聲從心底爆發了出來。
“怎么了?”
顧飛泉一驚,發現自己不小心喊出了口。
顧槐翻閱著他拿過來的文件,笑著說:“你媽昨晚上還跟我說,讓我催催你,說是年紀老大不小了,硯秋比你小幾歲都結婚了,你還一直單著。不過我是覺得結不結婚看時機,你要是遇到了喜歡的人,自然就想結婚了。”
“你和我媽是嗎?”顧飛泉脫口而出,“那你當年為什么不和我媽結婚,而是和顧硯秋的母親?”
顧飛泉做好了顧槐會勃然大怒的打算,一個父親,在他想象里的顧槐,應該是一個喜怒無常,而且不容許任何人挑戰他威嚴的人,賀松君是這么和他說的,可顧槐沒有。
顧槐用一種他看不懂的眼神凝視著他,良久,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退開兩步,沖他認認真真地鞠了一個躬:“是我對不起你和你的母親,我很抱歉。”
顧飛泉眼珠充血,眼眶通紅:“一句對不起,就能夠補償你拋棄我們二十八年的過錯嗎?我的二十八年沒關系,我媽的二十八年誰來賠償她?”
顧硯秋一字一頓:“如果不是你,她大學畢業,高材生,在那個時候明明可以過得很好,可以找一個她愛的也愛她的人,一輩子互相扶持,生一兩個孩子,幸福地過一生。是你讓她背上了未婚先孕的罪名,是你讓她受盡他人指摘,是你讓她永遠活著顧硯秋母親的陰影之下。”你讓我學生時代被別人說沒有爸爸,受了欺負只能忍著,回家還要被媽媽罵,第二天頭破血流地打回去,顧飛泉喉嚨滾動,嗤笑一聲,輕輕地說:“你拿什么賠?”
“拿我的后半輩子。”顧槐說。
“我媽要,我不稀罕。”顧飛泉抄起桌上的文件,嘴角掛著譏諷,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飛泉——”
顧飛泉帶上了他的辦公室門。
他滿面寒霜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