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時候小賀情況不太對,睡在隔壁的凌爺爺是第一個發現的。
“小賀,小賀”凌爺爺伸手扯了扯兩個人中間的簾子。
老人家覺淺,隔壁小年輕粗重的呼吸和難忍的痛苦呻、吟讓他夢都沒做完,只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凌粟小時候。
當時凌粟剛從國外回來,沒爹沒媽的,一個人住在寄宿學校,半夜發高燒燒到從上鋪把自己給滾了下來。
他匆匆趕過去的時候,小孩兒就是這樣一個狀態。
凌爺爺從夢中驚醒,看了一眼小賀的情況之后趕忙按下了護士鈴,一邊小聲叫著:“小賀,小賀”
接著窗外透進來的一點月光,凌爺爺看見對面的小年輕蜷縮在床上,分明是高高大大的人,捂著自己腹部的時候看起來卻脆弱得像是剛從襁褓中掙脫出的嬰兒。
大顆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滾下來,襯著他的膚色愈發的蒼白和虛弱。
賀先生勉強睜開眼,對著凌爺爺扯出一個很輕的笑容:“爺爺我”
“怎么了。”護士小聲地推門進來,走到凌爺爺床邊。
爺爺伸手:“小賀不舒服。”
黑暗里護士的面容看不太真切,但凌爺爺只覺得小姑娘在聽說隔壁床不舒服之后宛如一陣風就刮走了。
還是龍卷風那掛的。
刮得賊快。
沒消一分鐘,病房里就又進來幾個護士,還沒等他描述下情況,小賀就飛快地被輪椅給推走了。
等到了第二天,他給過來送飯的凌粟描述昨天那場景的時候,說起來還嘖嘖稱嘆:“我都不知道,那姑娘看著腿跟竹竿兒似的,竟然還能跑那么快。”
正在收拾飯盒的凌粟聞言轉頭,看了看旁邊空著的床位:“就一直沒回來”
“好像是。”凌爺爺點了點頭,瞟了一眼凌粟今天拎著的另一個飯盒,深表遺憾地發出了嘲笑,“看不見人家了,不開心了”
凌粟倒是沒有特別失望的樣子,只是聳聳肩,和往常的中午一樣坐下和老頭兒說說話解悶。
只不過今天總覺得背后空空的。
少了一個會低頭坐在簾子后面安靜地等你的;會在你掀開簾子的一剎那,抬起頭驚喜地揚起嘴角說“是你來了”的;少了一個明明才遇見幾天,卻總覺得已經非常熟稔的人。
凌粟開始反思,是不是最近自己的日子過得太無趣,以至于竟然把老頭兒的病友都當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
聽起來都太卑微了。
凌粟趴在老頭兒的床上,享受著難得沒有了簾子也沒有了人擋著的陽光沐浴,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可就在老頭兒的斗地主陷入尾聲,周圍一切都慢慢安靜下來的時候,凌粟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凌粟”
恍然中,凌粟聽見了輪椅劃過病房里拖得過于干凈的地磚的聲音。
很輕,但你能明確感覺到。
他正向你而來。
凌粟趴在床上,緩緩地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就看見坐在輪椅上的人正朝著他微微笑著。
凌粟下意識地伸手,在眼睛都還沒有睜開的時候就精準地在旁邊的床頭柜上摸到了新的保溫盒。
他含含糊糊地開口:“你吃飯嗎湯還熱著呢”
事實證明,賀先生可能真的很喜歡喝番茄蛋花湯。
換了床頭柜趴著的凌粟這么想。
推賀先生進來護士小聲叮囑:“賀先生你要記得”
“謝謝你,我知道的。”賀先生回過頭,大致朝著護士的方向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溫和中帶著點疏離,轉過頭對著凌粟的時候,就低著頭小聲地問他今天是不是真的有番茄蛋花湯吃。
“有。賀先生你還好吧”凌粟打了個哈欠,在護士扶著賀先生的時候站起來搭了把手。
凌粟的個子不矮,一米七八的個頭以及高于大半男生。
但當他站起來的時候,凌粟還是發現,他比被人扶著正站不穩的賀先生看上去還是矮了一大截。
凌粟攙著賀先生的一只胳膊,從護士的手中接過了大部分這個男人的重量雖然這位小天鵝瘦得十分蕭條,但一個成年高大男人的骨架重量仍舊讓凌粟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