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禮的馬車一直到午后才漸漸稀少、消失。
所有梧桐落的住戶都覺得這里出了一個不得了的人物,面上極有光彩,但丁寧卻和往日沒有什么不同。
因為未去白羊洞修行,酒鋪在數日之前便已歇業,所以接近傍晚時分,丁寧只是一邊隨手翻看著薛忘虛這數日里時斷時續寫出來的一些筆記,一邊看張儀陪著薛忘虛下棋。
薛忘虛昔日修為雖高,但棋力比起張儀卻是不足,連輸數局,終于有些惱羞成怒,一拍棋面,叫道:“你懂不懂得尊師重道,都贏了幾局,還不知道故意下兩步昏招,讓師長一局!”
看著薛忘虛生氣的模樣,張儀又是羞愧,又是不解,惶恐低頭道:“洞主,書上言……。”
“書!”薛忘虛氣得伸手欲打,但不知為何,卻突然又深深擔心起來,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無比認真地看著張儀告誡道:“你性情仁厚,有古君子之風,但我擔心你太過仁厚,被小人所乘。所以我只想讓你記住一句話,任何書都是人寫的,任何法都是人定的…規矩和人情,孰輕孰重,你自己去想。”
丁寧看著誨人不倦的薛忘虛,眼里又多了幾分敬重。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身體突然不可察覺地微微僵硬起來。他眼睛的余光里,一個安靜的紅衫女子,正在看著他。
那女子出奇的安靜,雖身著紅衫,站立在巷間卻并未引起人注意。只是無論在長孫淺雪的感知里,還是在此時丁寧的眼中,她的身周似乎總有一株黑竹在搖曳。
黑竹安靜而與世無爭,只是天生便不屬于凡塵,又如何能獨善其身?
這紅衫女子和街巷中所有人似乎并無交集,然而看到她的瞬間,丁寧卻知道自己的判斷是對的,她便是魚市那個地下王國的主人因為惹薛忘虛發怒而羞慚自責的張儀,正在思索著薛忘虛鄭重的話語,他畢竟也是資質極高的修行者,終于感覺到有些異樣,抬頭望去。
只是在他拾頭之時,紅衫女子已然轉身離開,所以他什么都沒有看到,只是看著先前紅衫女子站立的地方,有些莫名的疑惑。
怎么?”薛忘虛看著他問道。
“沒有什么。”張儀搖了搖頭,有些不安地輕聲提議道,“再下一局?”
薛忘虛已然有些興致索然,但是看著想要補過的張儀,突然覺得這是另外一種方式的教導
于是他點了點頭,敲了敲棋盤,道:“再來。”
“丁寧!”便在此時,長孫淺雪清冷的呼喚聲自酒鋪后院響起。
紅衫女子走人梧桐落外的窄巷,等候在那里的黑衣老叟拄著竹杖,跟在她的身側。
“那少年確實不錯。”她朝著魚市的方向前行,緩緩地對著黑衣老叟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種甚至能感染他人的寧靜,“每過數日都會來魚市照顧那個孤獨老婦人,陪老婦人說話解悶,且不求圖報,實屬難得,今日里看他更有一種榮辱不驚的平和,我也有愛才之念,只是自身難保,跟著我們人不人,鬼不鬼的,也只能遠遠地看他數眼罷了。
“那女子陰氣重重,修的是齊國的陰神鬼物手段,而且也已到七境,她到底是誰,怎么會過來看你?”酒鋪后院,長孫淺雪面對著這個紅衫女子離開的方位,嚴肅地問被她喚來的丁寧。
“魚市地下的主人。”丁寧看著她冷肅的面容,有些艱澀地回答道,“商家唯一的后人……應該是我經常去魚市,現在修為進境破了些紀錄的事情傳入魚市,所以她才過來看一看。”
長孫淺雪沉默片刻,說道:“既是你師尊的舊部,而且恐怕已經算是你師尊唯的舊部,現在她又有這樣的修為和勢力,你怎么不想借助她的力量?”
丁寧時沉默,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