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伊安再度轉身,伸手去推門的時候,皇帝的聲音又突兀響起。
“如果你召喚圣光的方式就是祈禱,那么,為我祈禱,神父。”
“我當然會為您禱告的,陛下。”伊安朝皇帝鞠躬致意。
可皇帝接下來的話,讓他霎時如墜冰窟“可你好像在絕境之中祈禱才有用呢。那么,就為我努力一次”
伊安頓覺不妙,可身體還來不及作出反應,后頸就已傳來一陣輕微刺痛。
樓下的側廳里,萊昂拿著牌的手突然一顫。
他抬起頭,望向不知名的一處,背脊上那股如其來的針扎般的感覺,讓他像一頭感受到威脅的狼,毛如鋼針般豎起來。
“怎么啦,萊昂”坐在對面的丹尼爾盈盈一笑,“別是準備溜了”
“我們萊昂可能是有點悶著了。”桑夏笑著斜倚在萊昂肩頭,“這里空氣也真不好,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雞味”
旁人一陣嘻嘻哈哈,眉眼亂飛。丹尼爾俏臉發青,自恃身份,又不能當眾同桑夏拌嘴,只得生吞了一肚子悶氣。
“怎么還沒有消息”桑夏點了一支煙遞過去,狀似親昵地在萊昂耳邊問,“有沒有可能是寶冠墜落了”
“寶冠墜落”是一個代號,指的是皇帝駕崩,以及其后的國喪。
“應該還不會。”萊昂叼過她手里的煙,冷笑道,“雖然他不值得繼續活下去,但是在沒有替我們辦完事前,這頂寶冠還不能掉下來。”
皇帝的首席侍從官面無表情地抱起神父失去知覺的身體,朝皇帝欠身,朝著臥室西側的另外一扇門走去。
“照顧好他。”皇帝只在最后的時候叮囑了一句,“這個人,是我最后的底牌。”
等到人離去后,又過了半晌,菲利克斯才重新摁了鈴。
“讓皇后過來。”
艾瑞斯皇后頂著一張哭得浮腫的臉,奔入臥室,撲在床邊。
“噢,菲力”皇后啞聲喚道,握著皇帝無力的手,“我差點就失去你了”
菲利克斯一臉漠然地看著老妻。這一次發病,他的眼球肌肉受到了嚴重影響,已不大能定焦,看什么都迷迷糊糊。
“你是個善良的女人,艾瑞斯。”皇帝口齒含糊道,“無能,也不是一個優秀的母親和能干的妻子。但至少,你是宮里唯一對我還有幾分無私的人了。”
皇后拿帕子捂著嘴,困惑地瞪著眼,聽不大懂丈夫這話的意思。她是一名男爵的女兒,自幼嬌養在深閨之中,精修吃喝玩樂和戀愛技巧,大學念的也是藝術鑒賞專業。
命運眷顧她,她憑借美貌和肚子里的皇帝長子登上了皇后的寶座。但是這么多年來,她只長了年紀,沒長腦子,一把歲數了腦仁依舊小得在腦袋里晃著咣當直響。
“我在擇偶上應該更加謹慎一點的。”皇帝嘆道,“可我當時急需一個長子,來得到母親的認可。一切都是命運的作弄現在說這些也毫無意義了。你至少是個善良的女人。”
“菲力”皇后哽咽,“你是病糊涂了。等你好起來”
“我不會好起來了。”菲利克斯說,“我的時日已不多了。”
“別說這話。”皇后嗚咽,“手術”
“我不會做手術的。”皇帝將目光投向窗下的椅子,眼中只有那個鬼魂,再無他人。
“這一頂皇冠,本來就是我偷來的,艾瑞斯。它壓在我頭上快一百年了,沒有一天不墜得讓我渾身酸痛,鮮血淋漓。我的這個身軀之所以會腐壞,也許就是因為已再承受不了它了。是時候,把它摘下來了”
皇后惶惶,不知該說什么話的好,只得拼命落淚,用充沛地表情來彌補言語上的缺失。
“這是一頂被詛咒的皇冠。我的兒女們,不論誰得到它,都將不得善終。”菲利克斯四世吐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一股陰氣,“命運,是超脫了圣主掌控之外的力量。它的強大之處就在于,不論脫軌多遠,多久,都能將你重新拉回到宿命的軌道上。”
皇后越發茫然而驚惶。
“你退下。”皇帝疲憊地合上了眼,不再說話。
門外,拉斐爾皇太子丟開哈桑醫生,一步搶到母親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