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是個軟心腸,卻也曾被人蒙騙過。不過是個看起來瘦瘦弱弱,身材矮小的男人,就能趁兵卒帶著他離開隊伍,去一旁解決出恭問題之時,用一塊大石頭砸死兵卒,然后趁機逃跑。
那名兵卒是被祁煊指派過去的。因為在他的理念中,荒山野嶺,冰天雪地,就算這人能跑,可他能往哪兒跑,傻子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跑。恰恰就是這種想法葬送了一條性命,這個人確實沒跑掉,不過是逃出數百米就被聞訊過來的兵卒抓到。
可他就是這么干了。
陷入莫大震驚的祁煊,在這個人眼里看到了一種窮途末路的兇殘,他從沒有見到過的兇殘,寫滿了人到絕境的瘋狂。
此人并不在乎能不能跑掉,他只知道自己必須要跑。
那一日回來后,祁煊沉默了良久,直到秦明月忍不住出聲詢問,他才道出究竟。
聽完后,秦明月也陷入沉默之中,被放棄的絕望之都,大抵這黑河衛就是這么一種所在。
當然也不光只有這樣,還有那種哭哭啼啼,實在是力不能及的老人或者婦孺,卻被兇惡的兵卒抽著鞭子硬逼著干活。
很慘,真的很可憐。
祁煊也很惱怒,當即訓斥了那個兵卒,那個臉被寒風吹得凍瘡密布,卻并不善于言辭的年輕兵卒并沒有說話。
之后在一個隨同他帶隊出來的百戶口中,祁煊得知了許多事情。
像這樣的人,整個黑河衛有很多。他們都是老弱病殘,有的是真無能無力,有的卻是裝出來的。黑河衛糧食有限,卻要養著這么多人,他們每次出來漁獵的成果,都是算作集體所得。
人都有劣根性,容讓了這個,其他人也來了,容讓了這一隊人,以后都人人如此怎么辦
以前不是沒有例子,有一個新來的指揮使動了惻隱之心,自以為是正義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卻因為他的這種不合時宜的惻隱之心,致使一些身強體壯之人被迫養著這些老弱病殘,及至之后食物嚴重缺乏,而引發了一場。
在那場之中,死了許多人,不光是這些人,還死了一些出來鎮壓的兵卒。
聽完后,祁煊久久不能語言。
而與此同時,秦明月也在經歷著一場良心的拷問。
毛指揮使帶著內眷匆匆離去,以前宅子里的人自然也帶走了。
秦明月他們這趟前來,除了一些護衛,以及薛媽媽香巧她們,做粗活的婆子丫鬟卻是一個沒帶,如今這宅子做粗活的就胡婆子一個。
秦明月動了想買人回來做雜活的念頭,這事被胡婆子知曉了,她對秦明月道“夫人若是用人根本不用買,出去在街上看中哪個挑哪個。能被夫人挑中那是天大的福分,祖墳上冒了青煙。”
起先秦明月還當胡婆子是奉承自己,不過她很快就知道為什么了。
因為這就是事實,是常態。
就好比這胡婆子,也是被充軍來此的罪民,卻因有一手出色的針線活僥幸被衛所里官太太選做了下人。這下人一做就是幾十年,雖是侍候人,雖是辛苦些,最起碼不用挨餓受凍,不用怕受人欺凌。
一個被流放至此的女人,且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沒有人庇護,下場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