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時機不對,什么都不對。
這小城鎮本來就沒幾家旅館,問一家爆滿一家,兜兜轉轉終于找到剩了一間標間的,林深青已經沒精力再折騰。
她拖著快散架的身軀打開房門,被撲面而來的潮氣和腐木味嗆得一陣反胃,滿腦子只有四個字:何苦來哉。
“你在這里等會兒。”賀星原先她一步進門,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床鋪、門窗、浴室,然后才回頭說,“進來吧。”
林深青進去后瞄了一眼浴室盥洗臺上的用具,看只有最普通的牙刷套裝和沐浴套裝,唉聲嘆氣:“不卸妝,我臉會爛的。”
剛才她就說要去超市,他非說天氣太差了,先找間旅館。
“會讓你卸的。”賀星原語氣淡然,讓林深青覺得,他根本不理解這件事的嚴重性。
她懶得再跟他理論,想爛就爛吧,活該她撩騷撩到弟弟,要這張美絕人寰的臉還有什么用!
林深青倒頭躺下,因為太累了,也沒計較這床單有股陳舊的味道,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感到有人在推她。
她睜開眼,看見賀星原拎著幾個購物袋晃了晃:“你看看,還缺不缺什么,我再讓人買。”
袋子上熟悉的品牌標識讓林深青差點熱淚盈眶。她坐起來翻找一通,發現從卸妝到護膚到化妝,什么都全了,而且還是她在家用慣了的產品。
“了不得,”她張圓了嘴看他,“你會變戲法嗎?”
賀星原笑著摸摸她的腦袋:“對啊。”
她被摸得渾身一僵,抱著購物袋奔進了浴室。
賀星原在她身后撓撓頭,嘆了口氣。
等洗漱完,兩人一人一張床躺了下來。
燈關上了,一切塵埃落定,林深青卻反而沒了睡意,來來回回輾轉反側。
賀星原起先安靜躺著,聽她翻身聽得一片清明,也忍不住動了動。
誰都睡不著,可誰都較著勁不說話,好像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最后妥協的還是賀星原。
“其實我回過縣城。”他突然說。
林深青沒接話。
“是兩年前剛考到航大的時候。那是我這么多年第一次回大陸,縣城變化太大,老巷的房子都重修了,我差點找不著路,最后發現我們家那塊地蓋了新的樓房,換了住客。”
林深青還是沒說話,但翻了個身,把臉朝向了他聲音傳來的方向。
賀星原也側躺著面向她:“我想去看看爺爺,卻看見隔壁窗子緊閉,鐵門上也落了不少灰,問了附近的鄰居,才知道他搬去城里了。”
是有這么回事。林深青的生父滿世界鉆研釀酒工藝,國內長期只有她和爺爺,她大學畢業后混得風生水起,就叫爺爺別住破縣城了,到城里來享福。
起先林忠廷確實來了,可過不了半年又回了老家,因為跟她鬧翻了。
所以賀星原這一趟,去得不太巧。
“但其實如果我想找你,應該找得到。”賀星原皺了下眉頭,“只是時間過去越久,越覺得沒了那個必要。就像你上次說的,找到了好像也沒什么事。反正我記著你就好了。”
“為什么記著我?”林深青終于開口。
“那你又為什么記著我?”
“死小子,我先問的。”
“我不知道……”賀星原答,“可能是因為,從我出生那一天起,所有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都很快樂。后來我們分開了,我也不快樂了。”
他的人生,迄今為止最無憂無慮的時光全都有她參與。她離開后,他完整的家庭破裂,他來到新的住所,卻依然漂泊無依,他過著富裕的生活,卻依然顛沛流離。
對他來說,“林深青”這三個字,是一個跟美好劃上等號的詞。這樣一種感情,絕對超越了友情,可延伸的方向又不是愛情。
應該說,在他們重逢之前,不是愛情。
“我說完了,”賀星原提醒她,“該你了。”
林深青很久沒答話,最后不屑地嗤笑一聲,卻笑出了哭腔。
賀星原掀開被子下床,在黑暗里走到她床邊,摸到她眼角的淚花:“直接說你也是就好了,哭什么,傻不傻?”
她的家庭也是從和他分離那天起分崩離析的。
他的答案又何嘗不是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