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鄒月玲和蘇文彬把蘇好接回了家,讓她好好整理心情。
蘇好離開后,徐冽在鄒家上完了最后一堂家教課。
林闌已經從鄒月玲口中得知徐冽的真實身份,心情五味雜陳之余,不管多喜歡徐冽,也沒道理再讓一個高中生繼續打工,給他結清了工資。
徐冽從鄒家離開,回到學校已經是晚上十點多,走近校門時,看見那里停了一輛黑色賓利。
他被迎面打來的車燈刺了眼,抬手擋了一下,司機立馬熄了車頭的遠光燈。
副駕駛上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徐小公子,”男人叫了他一聲,步履匆匆上前來,臉上微露焦色,“您還記得我吧,我是程總的特助,高瑞。”
徐冽瞇起眼,看著他點了點頭,又看了眼他身后這輛車。
“您手機關機,我就在這邊等您,是這樣的,您現在可能得跟我去一趟北城”高瑞在社交場上見慣風浪,一張嘴皮子向來能說會道,從沒有一刻像此刻這樣,連組織語言都覺得困難,“徐夫人我是說,您母親她”
徐冽的唇抿成平平一線,繃緊了身體。
“您母親今天乘坐紐約到北城的航班,落地北城機場后,跟一行人起了肢體沖突”高瑞描述著前因后果,試圖沖淡這件事對一個十七歲少年的沖擊,但不論怎樣繞遠,最后還是避無可避,“過程中意外撞傷頭部,現在正在手術室搶救程總讓我來接您。”
凌晨四點半,北城。
醫院重癥監護室外,徐冽站在走廊上,望著監護室小窗里透出的模糊燈光,面無表情地倚著墻。
他在凌晨三點下了飛機,到醫院時,手術已經結束。
醫生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然后倒出了幾個詞匯重型顱腦損傷,腦脊液外流,植物狀態。
說讓人做好心理準備,可是每個詞都沒給人做心理準備的余地。
徐冽靜靜地站在走廊里,站了一個鐘頭一動沒動,好像想了很多,可回頭仔細回憶,剛才想過什么又全都記不清。
腦海里零碎的畫面顛來倒去,最后只拼湊出一幕場景,像被打了追光,放到無限亮,無限大――
美國新澤西的酒店走廊,媽媽哭得撕心裂肺,哀求他說,冽冽,媽媽知道錯了,媽媽把錢還給你爸爸和姐姐,你跟媽媽回去,別離開媽媽好不好
他問她,把錢還了,您怎么過
媽媽說她總會有辦法。
然后他質問她,您的辦法就是為了錢去破壞別人的家庭嗎
記憶里的最后一眼,是媽媽臉色煞白,失魂落魄的離開,和剛剛媽媽被推出手術室的畫面重疊在一起,像命運狡猾的捉弄。
從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一直到晨曦透過走廊盡頭的窗照了進來,濃重的消毒藥水味依然充斥在鼻端,可聞得久了就麻木了,竟也覺察不出這到底是什么味道。
重癥監護室里的護士分明在腳不沾地忙碌來去,四下卻像死亡一樣安靜,毫無生氣。
有腳步聲靠近,徐冽感覺到肩膀上落下了一只溫熱的手掌,程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站一夜了,去吃點早飯。”
徐冽以為自己應該會說不,卻無知無覺,無聲無息點了點頭。
徐冽在醫院里待了三天,嚴麗珍始終沒有醒轉的跡象。
期間有人來醫院鬧過事,是嚴麗珍那位情夫的合法妻子和她的親戚,也是機場跟嚴麗珍起肢體沖突的那群人。
他們罵嚴麗珍活該,罵她罪有應得,跟徐冽說,早說過了吧,這報應遲早會落下來。
徐冽一聲不響地聽他們罵,看著他們面目猙獰地被保安架走,感受不到任何情緒波動。
直到第三天早上,七月一號,端午假收假當天,高瑞來醫院問他,回不回學校參加期末考試。
三天以來,徐冽第一次從麻痹中恢復知覺。
他坐在重癥監護室外的候診椅上,低著頭雙手交握,皺起眉頭,遲遲沒有應答。
醫生讓家屬做好長期陪護的準備,一個月兩個月甚至半年一年或者更久,建議直系親屬留在患者身邊多跟患者說說話,刺激患者意識,高瑞想徐冽肯定暫時走不開,提議道“我聯系學校那邊,說明一下您母親這邊的情況”
徐冽搖了搖頭。
“您要回去參加期末考試”高瑞驚訝道。
徐冽還是搖了搖頭。
高瑞思索著猜測道“您是不想讓學校那邊知道您這里的情況”
徐冽點點頭,啞著嗓子說“高特助,我想麻煩你幫我處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