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文里說,瓔珞敲冰,碎瓷當啷,但凡世間悅耳,皆為情動。
收了眼,蕭殷道,“世子,寫好了。請您過目。”
月隴西隨意翻了翻,“你寫的,自然挑不出錯。”
筆錄結束,卿如是沒有再待的必要。她起身歸置桌案上的書本,想憑借著記憶擺回原樣。
被月隴西制止,“月家的男人最是有修養,從來就沒有讓姑娘家受累的規矩。”
小吏趕忙湊過來,“不勞煩姑娘,我們來收拾便是。”
卿如是不爭,朝外走著,不屑回道,“月家的男人有修養你倒是舉個例子出來。”
“月一鳴啊。那可真是太有修養了。”月隴西淡笑道,“連我都不及他的萬分之一。若我是個女子,肯定是要嫁給這種男人的。”
卿如是“你高祖母在天有靈,知道你這么大逆不道嗎”
月隴西慵懶地笑,“無所謂,高祖父心里頭有個姑娘那么多年了也沒影響他們夫妻二人的伉儷情深。祖母又怎么會計較我這一個小小的愛慕者,何況我還是他們自家后輩。”
“伉儷情深未必罷。”卿如是隨意道,“逢場作戲而已。相敬如賓倒是真的,情深算不上。”
月隴西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是嗎其實我也這么覺得。”
“不是。”蕭殷走在后面,忽然開口道。
前邊兩人一愣,轉頭看向他。
蕭殷不急不慢地說,“倘若要兼顧史冊里所有的前后邏輯,我覺得,最有可能的是,他們連相敬如賓都算不上。”頓了頓,他又低聲朝月隴西道,“無心之言,妄自揣測,還望世子恕罪。”
月隴西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他怎么可能是無心之言。這般謹慎的人,既不可能隨意插話,也不可能妄議月家祖上。但這兩樣他
都做了,說明他是故意的。
他看明白了月隴西在聽到卿如是說“情深算不上”后那一瞬間的欣慰與認可,緊接著月隴西說的那句話肯定了他的想法。他知道,月隴西想讓卿如是明白,月一鳴與他的夫人就是作假。
盡管蕭殷想不通為何要讓卿如是明白這個,但只要能夠讓月隴西覺得熨帖就好。
換句話說,他能隨時對月隴西來說有用處,保證自己的價值就好。
“無事,我也曾懷疑過。”月隴西笑,“你繼續揣測,還有嗎”
蕭殷道,“幼時讀史冊,會好奇月相心頭那位女子是誰。后來看了些野史,便一度猜測,月相心儀的人,要么很早就得到了,要么,很早就去世了。”
“很早很早就去世了”卿如是震驚,細想一番,又覺得有道理,每每月一鳴跟她說起心底藏著的那個人時哀傷的神情就解釋得通了。她點頭道,“難怪他后來沒有再娶妻納妾。想必那位姑娘成了他的朱砂痣,他也就只好和正夫人相守一生,卻被外人說成是伉儷情深。”
月隴西拿折扇敲了敲手心,嘆道,“忽然有點欣慰。”他看向卿如是,輕笑,“你能想明白這一點我覺得已經很不容易了,下回爭取再想多一點。走罷,送你回府。”
幾人同行,蕭殷識趣地騎馬自行離去。
馬車走得慢,等到卿府時已臨近傍晚,她和月隴西告辭,后者微偏頭,看她頭上的簪花,“弄丟了可以,但丟了不可以。”
卿如是可憐他一片孝心,悵然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