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對這雙眸子印象太深刻了,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二十年后的那個男人。
她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黎宵的場景,師父帶著她一起去問話,男人坐在審訊室里,開門的時候他抬頭看了一眼,哪怕那個時候他已經四十歲了,臉上染著滄桑的風霜,還是讓她忍住驚艷了下。
她從沒想到,一個人穿著皺巴巴的舊衣服,渾身上下都是窮困潦倒的狼狽模樣,也依舊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他冷漠、陰鷙,嘴角掛著漫不經心的笑,狠辣的眉眼里盡是嘲諷。
他對警方帶著天生的敵意,不僅僅源自他的女兒,還有他的成長環境。
根據資料顯示,他父親家暴酗酒,在他九歲那年出意外去世了,母親后面改嫁兩次,兩個男人都不是很好,更沒人管他。
他是跟著當地一群混混長大的,打架斗毆是常有的事,進局子更是家常便飯。
他雖然主動自首,但卻沒有多配合。
是挑釁,也是不屑。
審問前一天晚上,江柔看了很多相關資料,復習以前學過的記錄有效信息、審訊技巧、犯人微表情觀察等等,準備工作充分。還總結出像黎宵這種為報仇犯下人命的罪犯,一般證據確鑿后都喜歡炫耀自己的犯案過程,這會讓他們產生一種變態的快感和泄憤心理。
江柔已經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那個男人卻完全不一樣。
不管問什么,他都只是沉默。
讓所有人束手無策。
直到三天后他才突然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要煙。
等遞了一根煙給他后,他卻又不抽,只是拿在手里看。
之后就十分配合了。
誰也不知道他當時在想什么。
如果說二十年后的黎宵是深沉老辣,那么年輕時候的他,則如利刃一般,鋒芒畢露,眉眼里藏著兇性和叛逆。
看著就不好惹。
江柔看過黎宵年輕時候的照片,只不過不是現在這副樣子。以前的人照相不是很多,而黎宵的相片就更少了,唯一的一張是他帶著四歲的女兒站在雪地里的照片。
小姑娘被他駕在肩膀上,兩手拽著他的短發,笑得像個小太陽。
身下的他也在笑,只不過笑容很淺,嘴角微微上揚,俊美邪氣的臉上神色略有些漫不經心,散漫、慵懶,還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寵溺,和千千萬萬個普通父親一樣,只是他的顏值過高而已,完全看不出他以后會是一個殺了幾十人的狂徒。
如今,同樣的一雙眸子,中間隔了一個人二十年的歲月。
江柔心里突然有些復雜,抿了抿唇,正猶豫要不要開口說些什么時,男人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轉身彎下腰拿起地上的門板。
然后帶著門板朝院子門口那里走去。
江柔微松了口氣,趁著他背過身去時,也趕緊進屋了,去了后面的廚房。
等腳步聲遠了,站在門口裝門的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眼神若有所思。
裝好后他關上門進了院子,走了兩步后似乎發現了什么,腳步停住,眼睛掃了一圈變得干凈寬敞的院子,微微愣了下。
廚房里,鍋中的米飯已經煮開了,水放的有點多,江柔盛了一碗米湯出來,蓋上鍋蓋燜飯的時候,將廚房里灶臺清理了一下。
雖然當初讀警校很累,但也讓江柔養成了很多好習慣,比如喜歡將東西都收拾的干凈整齊。
前些天還黑的發霉的灶臺,現在擦得白白的,油瓶鹽罐也擺放的整整齊齊,旁邊櫥柜用抹布抹了好幾遍,露出原本的底色,里面碗碟也從小到大堆疊好。
廚房地面原本木屑干柴橫飛,這房子是黎宵爺爺的,黎宵父親結婚時翻新過一遍,但父子幾個都不是多愛干凈的人,他爺爺的木頭料子隨便亂扔,黎宵更是幾乎不著家,而原身對這里沒有太多的歸屬感,也懶得弄什么衛生。
“江柔”家里比這更亂更臟,她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覺得很稀松平常。
所以江柔兩天前穿來時,發現除了睡覺的房間,家里都是灰塵,門窗上還有蜘蛛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