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覺得有些奇怪
見愁不解“你手好涼,怎么了”
謝不臣搖搖頭,轉眸一打量屋內的陳設。
這里像是他今晨走的時候一樣,除了放在簡單方桌上的那幾件衣裳,有一些已經疊好了放在一旁,還有兩件則散放著,其中一件的袖子上還插著針線。
見愁解釋道“方才窗沒關好,又打雷又下雨的,我顧著關窗,回來便只顧著想你怎么還沒回來,一時便忘了繼續縫。不過其余的幾件衣裳,我已經縫好了,一會兒你可以換上,下午雨小了,便繼續去縣學”
“見愁。”
清冷的嗓音,這一次卻帶了一點奇異的沙啞。
見愁以為他是被雨淋了,染了風寒,倒擔心得不行“你嗓子都啞了,必定是急著回來,路上不當心,在雨大的時候趕路。若是回不來,在縣學里待著也是可以的”
話是這樣說,可她心里卻甜滋滋的一片。
說著說著,唇邊的笑弧便擴大了。
謝不臣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
他渾身都濕透了,腳邊全是水跡,眼前的見愁,滿心滿眼都是他,笑起來的時候也暖暖的。
今日冒雨歸來時見到的場面,又平靜地在他腦海之中回放,同時回響的,還有那振聾發聵的蒼老聲音。
“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不敢臣。”
“人為,為凡胎,心為七情六欲所系,難離酒色財氣。”
“世外有仙山,蒼茫云海間。凡塵如一芥子,紅塵幾度皆為虛妄。問世間人,何不脫去凡根,尋仙問道”
“斬情根,斷塵緣。若要求道,須舍盡一切,汝以何證之”
汝以何證之
短短的五個字,卻像是一道天塹鴻溝,隔絕了人世與仙塵。
而謝不臣,必須跨過去。
他抬手,冰涼的手撫摸著見愁溫暖的臉頰,淡淡笑道“你在家,我總歸要回來一趟的。”
這手涼得,叫見愁抖了一下“哪里用得著那樣麻煩我又不是什么身嬌肉貴的。不過你回來也好,我有件事”
她說著,伸出手去,溫暖的掌心覆蓋在謝不臣的手背上,才一碰著,便感覺到了那種冰冷。
嘆息一聲,見愁都擔憂得忘了要說什么“你身上太涼了。”
“無事,我身子可比你壯多了。”
謝不臣笑著,退后了一步,平靜地轉過身,一眼就瞧見了掛在斑駁墻壁上的那一把劍。
烏黑的刀鞘上滿布著片片鱗甲,卻依舊黑亮,沒有半點灰塵。
他慢慢伸手出去,將這一柄寶劍取下,輕輕一擰,再一用力,一寸一寸的寒光乍泄而出,伴著窗外的雨聲雷聲,令人不禁屏息。
隨著劍身不斷抽離,隱隱的劍吟之聲也漸漸清越起來。
他抽劍,卻像是要釋放什么一樣。
見愁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心里卻盤算著怎么告訴他自己有孕的事。
“這劍我每日都要擦上一遍,沒沾上多少灰塵,不過倒從沒拔它出來過,這模樣真是漂亮,難怪你要把它帶出來了。”
謝不臣終于完全將這一柄劍抽了出來,寒光閃爍的劍刃倒映著他的深潭般的眼眸。
這一刻,他忽然看清楚了。
這是他自己的眼眸,無情無欲,無悲無喜,無悵惘,無不舍。
世間人,都不過夢幻泡影。
有什么不能舍棄
即便是
見愁。
不過證明自己有求道之心而已。
他淡靜的眼眸一轉,從霜寒的劍刃上移開,落在了見愁的臉上。
打扮簡單,荊釵布裙,只有一張臉是白皙的,狹長的眼尾拉開,有一種難言的端麗。縱使是在這般寒酸的地方,也遮不住她滿身的光芒。
謝不臣從未覺得,他的妻子有這般美過。
然而,這樣的美,已經不能撼動他的心半分。
古井不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