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緊緊地搭著,眉頭亦是皺緊,仿佛死前有許多的痛苦不能道出;胸口處暈染出一片干涸的血跡,粗布衣服破了個洞,邊緣整齊,乃是凡間利器所傷。
“嘖嘖。”
搖了搖頭,老頭兒繞著棺材踱步,嘴里不斷地咕噥著什么。
“罷了,命不該絕。”
呆呆地坐在棺材里,見愁望著站在地上那氣呼呼的老頭子,依舊反應不過來。
“老、老丈,您剛才說什么”
“呀呀呀呀真是氣煞山人了”老頭兒都要氣瘋了,使勁兒撓著自己頭上不多的頭發,“我都說了八百遍了,是我路過這里把你從墳里挖出來,救了你一命不要什么老丈老丈地叫,我乃扶道山人,扶道山人你爹娘沒教你怎么尊重老人家嗎”
“我,我沒爹沒娘”
見愁訥訥地開口。
自稱是“扶道山人”的老頭兒長大了嘴巴,像是被她這一句話給噎了個半死,眼睛瞪得老大,半天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久,他才猛地捶胸頓足起來“叫你手賤,叫你手賤,行善積德這種事也是你能做的嗎叫你手賤,再不敢手賤了吧”
見愁不明白,眼前這一位自稱是自己救命恩人的“扶道山人”,為什么忽然就大怒了起來她不過只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腦子里木木的一片,她只覺連望著周遭的山巒,樹木,花草,都覺得陌生無比。
有零碎的畫面,從她腦海之中閃過去。
農家小院,雷雨交加的天,哐當作響的窗,出現在雨幕里的傘
那是她的夫君,她曾要托付一生的良人
謝不臣。
見愁終于想起來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
那一把掛在墻上的劍,便是被他親手送入她滾燙的胸膛
可在低頭看時,竟然沒有流血,傷口一點也不疼,像是從來就沒有過那一劍,像是
謝不臣不曾殺她。
可衣服上那個破洞,卻輕輕地咧著嘴。
那一瞬間,見愁像是被什么扎了一樣,臉色蒼白,手指顫抖。
昔年相處的一點一滴,都無法控制地從她記憶里瘋涌而出。
枝葉茂密的樹上,謝不臣躲在濃蔭之中,手里捏著一卷書,輕輕念著“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
她就坐在樹下,抄寫著謝母要的經文。
聒噪的蟬聲無法打破他們平靜的相處
小巷子里,出來避禍的謝不臣臉上,帶著難掩的憔悴,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撐住了他的肩膀,扶著他一路在暗巷之中逃竄,跑著跑著最后沒有了路,謝不臣抱著她滾到巷中的柴草堆里,用扎人的干草將兩個人遮擋起來
她被他緊緊抱在懷里,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
成親的那一日,謝不臣用喜秤挑開她的蓋頭。
見愁還記得他臉上溫暖的笑意,比旁邊燃著的紅燭還要叫她心神搖曳。
閃爍的畫面,最后定格在了謝不臣持劍的手上。
那是她在心里描過千遍萬遍的輪廓,是她許之以真心,要將終身托付的良人
可他卻持劍而對
劍上,染著的是她的鮮血
他們不是夫妻嗎
莫大的悲苦與仇恨,一瞬間侵襲了見愁的理智。
她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明白為什么為什么要殺她
他們曾同甘苦,共患難,甚至她還有了他們的孩子
一日夫妻百日恩,換來的竟是拔劍相向
見愁覺得自己眼眶里熱熱的,仿佛有灼燙的淚水被鎖在其中,可她哭不出來,反而想笑。
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