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這冷香幾近幽無,便可起而飲之。”
涼沁沁的聲音,起伏很小,帶了一點點的笑意。
那窈窕的身影一回首,只朝自己身前一擺手“請入座。”
一樣的景致,不一樣的人,也是不一樣的心境和經歷。
見愁心知這便是這一局的考驗所在,也不拒絕,只走了上前去,拂去身上沾著的雪花,坐到了綠裙女子對面的位置。
她抬眼起來打量,卻忽然發現了一點點的奇異之處。
不管她看時,這女人的五官有多清晰,一旦視線稍稍錯開,腦海之中便是一片的模糊,竟然再也難以想象方才所見的五官到底是什么模樣。
所以,這綠裙美人的模樣,在一片的真幻之間。
“是非因果門,即是心門;是非因果境,即是心境。”
美人將粗陶的小碗放到了見愁的面前,翹起的手指帶著一種艷冶的優雅。
她唇角一勾,是千萬的旖旎“你在此境之中所見、所未見、所將見,皆與己身所思所想所歷所渴盼有關。而我,說不定也與日后的你,有所關聯。”
這倒是奇妙。
“意即是,此境或與我過去有關,也或與我未來有關。”
見愁微微一笑,看向這綠裙女子的目光,頓時帶上了幾分探尋。
“正是如此。”
那女子放下杯盞,又拿起一朵紅梅,扯了花瓣,一點一點扔進爐上酒中。
“我非惜花人,只做摧殘事。你入此境,便要經受我的考驗,否則休想得到你的幻身唔,鑰匙可帶來了”
鑰匙
先前扶道山人說,那龍筋便是鑰匙。
見愁一伸手,將龍筋放在了石桌之上,竹托盤之旁“此物”
那綠裙女子點了點頭,似乎目測了一下龍筋的長度,便饒有興致地抬眼起來看見愁“在此境之中,我的名字叫因果,你可以稱我為因果道君。”
撕下最后一瓣梅,點進酒中。
熱酒朝外冒著熱氣,氤氳在冷風之中,酒液之中漣漪蕩開,很快便將那一瓣梅的香息吸入。
自稱“因果道君”的女子狠狠吸了一口,露出一臉陶醉的表情,嘆息道“你聽說過孟婆湯嗎”
“”
不管是人間孤島還是十九洲,都有過“地府陰司”一說,只是在凡人的傳說里,人死要過黃泉,經過三生石,喝下孟婆湯,便可忘卻前塵,轉世投胎,謂之“輪回”。
只是十九洲載鬼赴鬼門的九頭鳥死,十九洲修士再無輪回。
孟婆湯,見愁是聽過的。
她不由轉了目光,看著爐上的酒。
這時,問完這莫名的一句話,因果道君已用一把竹制的素勺舀了酒起來,慢慢注入酒觚之中,再起身來,嫻靜地將酒觚捧起,為見愁斟酒。
粗陶的碗,怎么看也不算是精致,按理而言,與眼前這一位因果道君不搭。
可偏偏,有一種一切歸于塵土的質樸。
人從微末而來,再見這微末,忽然便有一種奇怪的心緒。
一擺手,因果道君又是一笑“聽聞你人間孤島,輪回尚在。四百六十六年前,曾有一朝國師夢游地府,醒來之后對當朝天子描述自己所見之景,還繪了萬鬼之圖,寫了一本八方閻羅見聞錄,從此凡人于地府之所見聞,竟甚于修士。連十九洲之上有關極域輪回之說,都從人間孤島而來。”
只因修士不可入輪回,所以難以知道下方的情狀吧
見愁思索起來。
因果道君也為自己倒了一碗酒,端起來略略抿了一口,眼底頓時充溢著一種滿足,近乎迷醉。
“想想也真是有意思”
“凡人人人想求得長生,卻不知一旦踏入修行之路,便被輪回拒之門外。賤命一條,一死便從這天地之間消散一空,魂魄被十九洲大地吸收,成為這天地間渺渺之一氣。欲求長生,卻失了長生;蒙昧無知,壽命短暫,卻可入六道輪回,縱使前塵往事盡忘,也還以獨特的靈魂狀態留存在這浩瀚宇宙中。”
一時迷惘。
見愁發現,因果道君所言之事,竟是自己以前從未想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