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生自問不是那般有閑情逸致之人,也就是等人時候無聊。
見愁既已明問,他也不繞彎子,只開門見山道“我來借宙目。”
“”
手抖了那么一下,碗中的魚湯也蕩起了波紋。
比目魚修行有成后,便有宇宙雙目,可觀四方上下,古往今來。
魚目墳中,見愁的確得了此物。
只是當時魚目墳關閉,此人又從何知曉
見愁垂了眸,掩去眼底的情緒,只將魚湯慢慢地吹涼了,喝了一口。
香料的香味太重,蓋住了魚本身的鮮味兒,萬幸這一條鱸魚甚為肥美,材質挽救了這一鍋魚湯。
只是
暴殄天物。
心里莫名地冒出這個念頭來,幾小口魚湯,慢慢便被飲盡了,見愁重抬起頭來“宙目我有。不過,這一個借字,我也曾對人說過。”
不久前她曾強“借”顧青眉接天臺印一用,到底是“借”還是“搶”,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強盜作風,她也算深諳。
如今傅朝生說借就借,未免說得太輕松了些。
倒是傅朝生并沒有什么異樣表情,也不覺見愁這話不很客氣。
他只笑“那故友借嗎”
“”
見愁也不知道心底是什么感覺。
她盯著那盛著那沒了魚湯的湯碗許久,終是吐出了一個字“借。”
一字落地,魚簍里的黑魚翻了個身,無神的魚眼珠子轉了轉,似乎朝著火爐兩旁的一人一蜉蝣看了過去。
傅朝生微微瞇了眼,眼底藏了幾分莫測,打量著見愁。
見愁卻將湯碗慢慢朝著九頭江一放,只一瞬間,湯碗便化作了嘩嘩的流水,融入了滔滔江流之中,消失不見。
她直了身來,手一翻,那不大的灰白魚目便在指間。
略略將之轉了一圈,見愁還是扔給了傅朝生。
輕巧地接過,宙目已在掌心之中。
傅朝生卻忽然覺得面前的見愁,已成為一團迷霧“我有宇目,只差宙目。你不問我借去何用”
“總歸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想也知道,這人乃是蜉蝣,修為亦有幾分詭異之處,見愁暫時無意蹚這渾水,只當什么也不知道便是。
也或許
是有那么一點點寡淡得奇怪的知交之誼
當然,也可能是覺得不借也得借。
見愁并未解釋很多。
傅朝生卻沒想到。
宇目可察四方上下,卻不能觀他在意的古往今來,更無法窺知蜉蝣一族運命何在,所以這一枚“宙目”,他原勢在必得。
只是,得來太過容易。
周圍的濃霧,已漸漸有些消散。
正東方已有一縷刺目的光從地底投出,于是昆吾群峰的影子,也漸漸在濃霧里有了輪廓。
傅朝生道“他日當還此宙目。”
見愁并未在意,卻將頭抬起,望著周遭明朗的天色。
那烏黑的眼仁,在天光照耀下帶了幾分意味悠長的深邃,她微微瞇了眼,斂了眼底那乍現的一線寒光,心底卻已澎湃著另一番情緒。
從火已熄的爐旁起身,見愁的心思已完全不在什么宙目上。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