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枉死城十八里,距鬼門關四十八里。
陰慘慘的黃色天空,一片灰暗的惡土。
盡頭的鬼門關隔了那么遠,早已經只剩下一個蒼涼又猙獰的影子,模糊在了天與地的界限里。
地面之上,長著顏色灰白的一片枯草,像是被火燒灼過。
原本整整齊齊的一片,此刻卻有一個地方奇怪地凹陷了下去,像是有什么東西砸了下來,壓倒了枯草一樣。
幾只羅剎魅揮動著深藍色的翅膀,長得與大鳥無異,此刻不斷盤旋在低空,繞著那一處凹陷的地方,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撲下去飽餐一頓。
要知道,到了人間孤島,它們可是以方死之人的軀殼為食的。
可現在
下面這一具,真的能吃嗎
幾只羅剎魅顯然有些困惑。
那一片平坦的地面上,落了一柄看著平平無奇的黑色長劍,不遠處則伏著一具幾乎已經看不出人樣的身體。
烏黑的長發,被鮮血浸潤滿,鋪落在臟兮兮的草叢里,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光澤。
鮮血涂滿衣衫,手臂肩膀處,甚至能看見斷裂的森然白骨,上面還有一些奇異的黑色紋路。
怎么看都是個狼狽的死人,可詭異的是
這“死人”周身,隱約有青色的靈光閃爍,像是一層火焰,將之包裹,那些開裂的血肉,在這火焰燒灼之下,竟然慢慢地蠕動,重新生長。
就連那斷裂的骨骼,也有那一片黑色的紋路拼接,嚴絲合縫地重新長到一起。
整個過程極為緩慢,極為艱難,可卻切切實實地發生著。
羅剎魅雖是極域最沒有靈智的幾種存在之一,對危險卻極其異常敏感。
它們幾次三番想要撲下來,可每每接近了那一具“美食”,那一層靈火便要盛上一層,立時散發出一種恐怖的高溫,像是在保護那身體的存在一樣。
身體周圍的枯草,幾乎眨眼之間化作了飛灰。
幾只羅剎魅幾乎立時便嚇得撲棱著翅膀,再次飛得高高地。
只是它們舍不得離開。
在極域饑餓已久,太久沒有去過人間孤島捕食,眼見著這美食就在眼前,誰知道那靈火什么時候熄滅
一旦熄滅,就是它們進食的好機會。
“唳”
它們焦灼地盤旋在上空,等待著,等待著
昏黃的天空,隱隱有些發暗。
這是時間流逝的征兆。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那身體之上的傷處,似乎都長好了,周身那一層靈火,也有漸漸暗淡的趨勢。
幾只羅剎魅立時就興奮了起來,等著靈火徹底熄滅的時候。
不過,遠處鬼門關的方向,也傳來了腳步聲,還有
爭吵聲。
“都怪你沒事兒吃那么多干甚么吃這么大個腦袋出來,還是屁用沒有早知道就不給你吃了,把陰食攢著,孝敬孝敬褚判官,還能升官呢”
“明明都怪你,是你不識字所以、所以”
“又怪我了你識字嗎啊”
“我”
“反正都怪你,這么好的機會,褚判官召見啊,我們竟然沒有把握住”
遼闊平原,一條筆直的長道,從鬼門關通了過來。
此刻道上沒什么人,就走著兩個爭吵不休的鬼吏。
一個大腦袋,后頭綁了個小辮兒,長了一雙綠油油的眼睛。
因為被責斥得厲害,呆愣愣的臉上頗有幾分委屈之色。
一個小腦袋,頭上光光,一雙紅眼睛卻是骨碌碌直轉,顯得精明又油滑,與大腦袋截然不同。
他便是罵得最兇的那個。
此刻想起今日錯失的機會來,更是捶胸頓足,恨不能以頭搶地。
這兩名鬼吏,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在鬼門關險些因不識字,圈錯了人名字的大頭鬼與小頭鬼。
大頭鬼聽見小頭鬼又開始抱怨,不由勸道“我們本就是普通的鬼,多虧了你賄賂判官,才能謀個鬼門關小吏的身份,如今一年也能吃上三頓了,足、足夠了”
“夠個屁”
小頭鬼簡直想噴他一臉
“你看看那個張湯,才死了多久不就是仗著他人間有人供奉紙錢香燭,在咱們地府,有使不完的錢嗎褚判官要不是收了他錢,吃了他飯,喝了他酒,怎么可能讓他那么快就爬到這位置這還壓了我們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