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身體,都滿布著裂縫,又像是由一塊塊碎片拼接,拙劣丑陋,如同一件針腳歪斜的破布衣裳。
支離破碎,散發著駁雜而渾濁的光芒。
她看到他的左臉,屬于一名老人,滿布著皺紋;
她看到他的右臉,屬于一名青年,年輕而且冷傲;
她看到他的額頭,屬于一名女子,光潔而且飽滿;
她看到他的脖頸
除了心臟的位置,好像缺了一角,他魂體的每一個部分,每一塊碎片,都來自不同人,不同的魂魄
每一塊碎片的光芒,都不一樣。
所以他看上去,才會有混合起來的駁雜光芒,渾濁無比。
原本一身落拓的江湖琴師,此時此刻,看起來竟然比見愁之前遇到的司馬藍關,還要恐怖
可更讓見愁心神震動的,是這每一片碎片上凝聚的不甘,凝聚的熟悉
這些
都是什么
她心底有一個模糊的聲音,冒了出來,朝著她不斷地重復著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你看出來了。你猜出來了
可可她怎么敢去聽,又怎么敢去相信
見愁甚至分不清自己內心到底是什么感覺,也許是冰冷的殺意,也許是混合著酸澀的驚痛,也可能是一種迷惘
所有的情緒,都在她五臟六腑,甚至腦海深處,不斷地翻涌攪動。
氣息不穩,連著整個人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鐘蘭陵已經望著她許久,不會發現不了見愁的變化,他搭在歸鶴琴上的手指,帶帶著幾分僵硬,聲音卻有些澀然“你看出來了嗎”
看出來。
見愁眼底,那幽微的光芒,終于隱沒了,熄滅了,六脈分神鏡被她緊緊地攥在掌心。
仿佛,只要她一個攥不緊,這東西便會朝著面前的男子沖飛而去
魂魄都在顫抖,但她的聲音,卻毫無起伏“尊駕,到底所從何來”
“”
鐘蘭陵一時說不出話來,因為,他對自己的來歷,的確一無所知。
“在下來,也正是想以此詢問見愁道友”
見愁沒有說話。
她已經隱約猜到,鐘蘭陵為什么找上自己。
傅朝生等人都在船中央,此刻他已經不知道從哪里摸出口小鍋來,將方才撈出來的一尾魚放了進去,開始煮湯。
顧玲縮著身子,蜷在一旁。
陳廷硯則是目瞪口呆地看著,仿佛不能相信“厲寒”這種喜怒無常動輒殺人的家伙,竟然還會煮湯。
張湯的目光,則從傅朝生的身上掠過,隱隱帶著一種懷疑的微光,但又很快地劃過,轉而依舊看向了船頭的兩個人。
鐘蘭陵既然決定來找見愁,便是想要一個答案,所以他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盤托出。
“我生來便是此番模樣”
就好像一個人,忽然從沉睡之中醒來,但是喪失了所有的記憶。
一切,都如同新生。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意識是混沌且模糊的一片。
眼前是沒有盡頭的、昏黃的蒼穹,十萬里惡土,則成為他的床榻,承載著他的身體。
天時草在土壤中扎根,羅剎魅在遠處猙獰黑山的剪影里飛掠。
一道道地力陰華,從地底深處,如泉水一般噴涌而出,注入了他的身體。于是他有了其余的感知,觸覺,嗅覺,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