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虛臉上倒也沒有什么表情,穩穩地坐在扶道山人對面,斟酌了一下才開口。
“今日在座的諸位道友,對十一甲子前那一場陰陽界戰,該都有所了解,所以也無須我在此多言。我十九洲修士與極域鬼修間的矛盾,都起于輪回之權的爭奪。當年戰后,秦廣王等人合力設下釋天造化陣,封鎖了極域與十九洲大地之間的鬼門,也隔絕了我修士一方殞身后進入輪回的機會。一眨眼六百多年過去,前兩日東極桃林鬼門又生異動,諸位應該都聽說了。極域亡我十九洲之心不死,又掌控輪回,我等不早做準備,只怕難逃一劫。”
十一甲子前那一戰,實在是太慘烈了。
十九洲那廣闊無垠的天空,都被鮮血染紅,無數的修士在此戰之中失去了性命,也從此魂飛魄散,消逝在天地間。
眾人想起當年,俱是沉默一片。
西海禪宗無垢方丈念及舊事,更是長嘆,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此事貧僧等皆有聽聞,更知雪域這二十余年來徹底對外界封閉,必定是暗中有所圖謀。我禪宗慚愧,十一甲子以來皆享輪回,直到二十年前參與新舊兩密之爭才被剔除,但暗中已查知不少極域的消息,或可供諸位一觀,但愿能派上些用場。”
當年陰陽界戰,佛門也算背后插刀的一派,暗中與極域勾結,事后自然超然地保有了享受輪回的資格,甚至能將佛門弟子送入極域歷練。
只是禪宗畢竟與密宗不同。
當年密宗勢大,也是這一派在主導此事,禪宗即便想要阻止也有心無力,后來更因為種種理念相左,在北遷途中分裂成如今的禪密兩宗,地上隔著陰陽兩宗,水上隔著茫茫西海,算是徹底沒了往來。
修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更不用說西海禪宗也算是一龐然大物,多行善事,便是有當年這一樁不很說得清楚的過往,也少有幾個人去計較。
可里頭并不包括以直聞名的陸松。
在無垢方丈將錄有極域情況的玉簡擱到長案上之后,他就看了過去,冷哼道“你禪宗安然享受了六百年的輪回,把自個兒的宗門弄得像模像樣的,如今眼看著就要與極域開戰,又拿出這些東西來,倒是一點也不心虛”
過了一夜,陸松脖頸上那可怕的印記已經消失了,被人扯斷的手臂也長了出來,看著與往日沒什么區別,就是臉比往日更黑,脾氣比往日更臭了。
說這話時,更是嘲諷極了,半點不客氣。
禪宗三師,也是聲名在外了。
無垢方丈在三師之中排最末,平日處理著禪院內的俗務,同時掌管規矩森嚴的戒律院,為人并不是很懂得變通,且性情過于一絲不茍。他說出方才那一番話,原是出于一片真摯的好意,哪里想到會被陸松懟
這時他人一怔,眉一皺,便要與陸松理論。
但在他旁邊坐著的一塵和尚,卻是反應更快,先伸手把無垢方丈壓了下來,接著才單手合十,和善而微胖的臉上,一雙不大的眼睛里醞滿笑意,竟是一點生氣的模樣都沒有,向陸松道“陸閣主這便是著相了,一則輪回之權本該是十九洲修士人人皆有,二則禪宗這些年來與極域虛與委蛇、相安無事,也是為了積攢實力,以備今日。正所謂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借敵力而力敵,不亦智者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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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都為之靜默,陸松更是愕然說不出話來,便是在扶道山人背后站著的見愁都忍不住嘴角一陣抽搐
果真不愧是禪宗三師之首
修為不高,但他心臟啊
說好聽了是“借敵力而力敵”,說不好聽了那就是“先悄悄借敵方的方便茍住發展實力再等機會把傻敵方一舉干死”。這可不僅僅是心臟才能做得出來的,還要臉皮夠厚,豁得出去
很顯然,一塵和尚不僅心臟,臉皮也厚,且從來都很豁得出去。
他說完這話之后,臉色都沒變,還笑瞇瞇地,擺手請眾人先看玉簡“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因重要,果也重要嘛。正事要緊,還請大家先看看極域那邊的情況,再做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