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高處,那深坑的頂上,陡然傳來驚雷之聲,像是在那數千丈高的空際有無盡奔騰的電光,只是深坑之中深沉的黑暗,瞬間將那電光掩埋,連那震懾心神的驚雷,在傳遞到坑底時,也震動成滾動的悶雷,仿佛在人心底響起一般。
深坑周遭近乎垂直的坑壁上,那無數埋藏、鑲嵌著的晶石,都因為這巨大的動靜微微地顫動起來,將粼粼的碎光折射進黑暗中,也折射在見愁的身上。
一身月白長袍染血的她,像是披著一天星光。
這一刻她清晰地感應到那圣山之巔上驚人的戰斗與變化,竟未有半點遲疑,雖看不見卻也轉過頭來面對著了空,截然道“機不可失,請了空師弟破陣”
“破、破陣”
了空原還在擔心她的情況,正思考著要不要幫她看看,誰想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見愁這一句,頓時驚得瞪圓了眼睛,一副茫然又惶恐模樣。
“可師姐,小僧從未研習過什么符咒,對陣法一道更是一竅不通,這、這根本不知道”
“別廢話”
見愁根本不聽他諸般的說辭,徑直打斷了他猶豫的絮叨,一指那已然恢復了平靜的陣法中心,那不斷旋轉、時而撞在一起時而分作兩團的金色圓點,聲音里已多了一種冷然的孤注一擲
“這兩只陣眼,你來選一個”
“”
了空徹底傻眼。
龐大詭譎的陣法中,那濃重的黑氣依舊從陣法的中心涌出,就像是源源不斷的泉水,匯聚成一頭無聲咆哮的黑龍,從這深坑的底部不斷向上升騰,又為某一種印記吸引,注入虛空那龐大的一團人形黑氣之中。
寶印法王早已不像個人了。
在為雪浪禪與空行母央金那合力一擊之下,肉身已然隕滅,又迥異于尋常修士,連神魂都沒有,只融進這一團兇險的黑氣之中,依舊向曲正風等人發動頻繁而悍然的攻擊
整個雪域,瘡痍一片
大能修士的戰斗,舉手投足間便是鞭山趕海,毀天滅地,尋常修士根本難以插足,先前騰空而起的眾多十九洲修士只能遠避于圣山之下,與潰逃的新密僧人交戰于壇城之中。
蒼穹上那一座金色的圣祭陣法,卻漸漸開始暗淡下來。
初時還沒有人察覺,可隨著那幾乎能照亮整個雪域的佛光慢慢消減,屬于這一個血色深夜的黑暗重新降臨,鏖戰之中的人們,終于還是發現了。
長久的明亮后,圣祭陣法竟然散了。
無數連接著信眾與陣法的細細金線,如雨線一般消解了,已經褪成淡金的陣法,旋轉過最后的三周,隱沒進金黃月亮照著的如墨夜空里,徹底沒了形跡。
原本水域遼闊、波光流溢的圣湖,早尋不見半分水氣,徒留那幽深的、如同被天外隕星砸出的巨大深坑中,恢弘慘淡的廢墟一片。
地面上圣殿已化為齏粉,深坑里廢墟卻逃過一劫。
一切都像是地面建筑的鏡像,像是它們的倒影,卻更陳舊,也更顯出一種破敗的猙獰
圣子寂耶,就漂浮在廢墟的上空。
在圣祭陣法暗淡以至徹底消失的那一刻,那如母體一般溫柔包裹著祂的光芒也消散了,于是顯出他修長的身軀,隨風一樣飄擺的半藍僧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