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的戰場,竟有那么一剎那的安靜。
為天空中這一面圓鏡,為這圓鏡中顯現出的山河,為這山河上灑落的風和雨
人如燈,死如滅。
不見了那為人忌憚的千修魂傀,亦不見了見愁昔日所識的鐘蘭陵,更不見了入門近四百年的師弟姜賀。那星河一樣向圓鏡里流淌的光華終于與圓鏡一道,消失在晦暗的蒼穹下,只余滿天星灰
崖山數百修士,誰不鐵骨錚錚
可在這樣一刻,誰又能藏住那從心底淌出的淚
陰霾的虛空里,仿佛響起了一聲悠長而又悲憫的嘆息,隨即便是漫天莊嚴又肅穆的金光伴隨著梵唱似的經文吟誦,照亮了八方城外圍的一片天地。
是禪宗的僧人們。
佛家慈悲,憫懷萬物,可這往生一咒,悼的是徹底隕落的崖山千修,還是當年未能阻止悲劇的愧疚與罪孽呢
見愁竟也分辨不清了。
姜賀已去,那一道源自于其身魂的掌風沒了后續的支撐,自然也漸漸弱了下來。
她模糊的視線從戰場的這頭,延伸到戰場的那頭。
看不清那頭的崖山眾修是何姿態,亦看不清旁側昆吾弟子是何神情,只能看見黑壓壓的雙方兵陣,在因先前這一幕靜止片刻后,幾乎同時反應了過來。僅僅是下一刻,相互間投出的光華,便如同爆炸的流星,重新點燃了整片黑暗的蒼穹,照亮她蒼白的面容
微紅的眼底,殺意陡熾
在風聲里,她提著劍,轉過身,向前望去
八方城,已在眼前
黑暗里,傳來驚人的碰撞與炸裂的聲響,穿透波動的虛空,仿佛要震碎人的耳膜。
“砰”
“轟隆隆”
早已沒了八方城,只余下一片猙獰狼藉的廢墟。
數十座城池所聚成的黑蓮,已如大塊的琉璃一般散碎在地,其上空是激斗作一團近乎分不清誰是誰的扶道、橫虛與秦廣王三人。
無劍灑脫飄逸,似明月清風;銹劍沉凝冷重,如東岳深淵。兩劍交錯,劍氣縱橫,劍意馳騁,竟如日月并出于山海之上,殺出幾分威風凜凜、來者皆斬的霸意
縱秦廣王乃法則化身,此時也脫不開身去。
更不用說橫虛真人突破有界數百年,對空間之力的運用早已爐火純青,而扶道山人手中更握有當年綠葉老祖傳下的皇天鑒,只消抬手這么一指,便能見金鑒飛天而去,上引蒼穹之力,重重下落
二人合力,竟強行將秦廣王限死
東南角,卻是被傅朝生強行挪移而去的轉生池。
寬闊的水面,渺如平湖,在這一片黑暗中卻像是一池流動的水銀。上下陰陽二氣聚合,盡鑄在水面中心那一柄大得夸張的鬼斧斧脊之上
兩儀圓珠,旋轉漸疾。
斧身被這一枚珠子帶著,也跟著輕輕地震顫起來。
那震顫的力量,初時細小,片刻后便漸漸猛烈。更有一股奇異的力量,伴隨著震顫,從這枚已趨近于完整的圓珠中傳遞而出,如波紋一般滌蕩開去
漆黑斧身上,所有斑駁的銹跡,瞬間消失
就連原本盤踞在上面無數猙獰的惡鬼圖紋,也好似遭遇了某一種恐怖的力量,竟露出了一種生動的驚恐神態,可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就被這力量清洗一空
原本叫人望而生畏的殘斧,此時此刻,于是呈現出一種近乎于極致的完美狀態
平滑的表面,深邃的氣息
就連原本殘缺凹陷的斧脊,都因為那一枚兩儀珠的出現,變得厚重威嚴
天地,風云驟變
在神祇少棘現身后便游走在黑暗蒼穹之下的無數雷電,轟然炸響,竟然在斧身銹跡消失的這一剎那,從九天劈落
“轟轟轟”
每一道雷電之上,都附著著深紫近黑的電光,叫人望而生畏。便是以傅朝生與少棘這般的強大,在這一刻也不敢視若無物地直面。
兩人爭斗雖狠,卻都在轉生池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