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不臣冰冷的臉,在高墻傾頹后出現在煙塵中,壓抑著山雨欲來的沉怒。蒼青的衣袍在急速的行進中獵獵鼓蕩,襯出了滿身的肅殺
就像是寒冬夜里逆風雪的旅人。
他手中那一柄墨規尺上,凝聚著玄奧奇詭的氣息,仿佛能將這宇宙間所有的規則拆解,視常規于無物
在看見月影、月影也看見他的這一刻,他沒有說任何一句多余的話,甚至不去解釋任何的前因后果,只冷硬地吐出了三個字“香給我。”
“嗤,不自量力”
月影嗤之以鼻,根本沒將謝不臣放在眼中,再次抬手,便是一掌壓去
磅礴的紫光,如月華傾覆
只是在出掌那瞬間,他心底也不禁冒出一個疑惑來謝不臣怎會知道,香現在他這里
“轟隆”
掌力炸開,光華亂顫
謝不臣眼前,頓時只剩下那深深淺淺的紫。人站在這掌力之中,便如同被攜裹在大江之中,仿佛頃刻便要被卷進去。
可是,如何能容忍
這三滴心血香對他來說,原本是至關重要。傳聞以九頭鳥心血制香,能得奇效,可將一人畢生的修為、感悟甚而心境都存于香中。
此香,能存的近乎是“道”
修士但凡修煉到出竅境界后,便從修身轉入修心,境界和實力的提升,依靠的便是心境和感悟。
換言之,若得這感悟,一步登天不在話下
現在謝不臣已是圣仙,這感悟與心境對他還有多少作用,不得而知。然而就在幾個時辰前,竟讓他得知此香中不僅有九頭鳥心血,且有極大的可能混入了盤古心血
一種落入人算計的強烈預感,便無法阻止地出現在了他的心中
他的命運,怎可為他人掌控
不管這中間是否有陰謀,也不管存在著怎樣的陰謀,這一炷香絕不該落在他人手中
眉目間的戾氣漸漸濃烈,好似結了冰。
謝不臣執著墨規尺,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暴戾,拆開了向他襲來的這一片紫光,竟連一線純粹的力量打散了他頰邊一簇頭發,都沒有多看上一眼
疾馳而去,招招奪命
激烈的戰斗,瞬間在這盤古夢境的角落中發生,憑月影的修為與道術,竟被謝不臣步步緊逼,不得脫身半步
他是急著去追傅朝生的,哪里料到半道殺出個謝不臣來
這一時已是慍怒至極,可又偏偏無法擺脫這戰斗,而且越打越心驚
只這一會兒的耽誤,傅朝生早沒了影子。
他在偷襲謝不臣失敗后,便麻木著一張臉,從那廢墟中疾馳而出,到了某一處,縱身一躍,竟然就跳了下去
不像是跳到了地上,只像是跳進了水里
這夢境的地面如柔軟的棉花一般凹陷,眨眼便被砸穿
先前一切恢弘的屋舍、傾頹的城墻,都消失不見,出現在傅朝生眼前的,是最初那一片大到沒有邊際的荒域。
從這高處往下望去,才能看出是個人形。
而他下落的方向,正是這人形的頭部
骨骼,成為了堅硬的巖石;血肉,化作了柔軟的泥土;額頭、眉骨、鼻梁、嘴唇,一切突起的地方,成為丘陵、高山和峰巒;眼睛的位置,凹陷成了兩座巨大的山谷,長滿了死樹,浮蕩著濃重的霧氣。
神祇少棘,便站在其左側眉骨形成的山巒上。
祂察覺到了傅朝生的氣息,抬首時便已見他落在了近前,只是看上去,他這一位“同族”的神情,實在算不上好。
原本想說的話,在心底轉了一圈,被少棘壓了回去,祂幽暗無光的瞳孔微微縮了一縮,只問道“你去得,可真是夠久了,大家都在等你。”
傅朝生還頂著應虺的皮囊,好似完全忘記了卸下,心神根本不在此事上。
在聽見少棘這意有所指的一句時,他只抬眸看了祂一眼。
平靜沒有波瀾的眼神,竟透出幾分可怖的死寂。